谢炳贵的覆灭如同惊雷涤荡,大昭海防的新篇章在肃杀中翻开。
康大运被擢升为“提督东南海防军务兼总理沿海市舶事务”,授兵部侍郎衔,赐尚方宝剑。
权柄之重,为东南前所未有。
梁撞撞毫无保留地将戚继光抗倭精髓奉上——狼筅图谱、藤牌长枪战法、虎蹲炮舰载应用、鸳鸯阵水师变阵要诀……
连同二十名已在小琉球精熟此道的沧澜榭教头,送入新设于宁波港外的海防总督衙门。
非遗活态传承,不限时空。
康大运看着这些历经血火淬炼、专克倭寇的实战瑰宝,心潮澎湃,深深一揖:“撞撞,此乃铸海军筋骨之基石!康某代东南将士拜谢!”
此刻的他们,不是恋爱中的男女,而是身负家国大义的义士,是志同道合的同志。
然而,当康大运的目光带着更深切的期冀,扫过“云槎二号”那超越时代的巍峨舰影,或是提及百子铳那令人心悸的战场统治力时……
梁撞撞的眼神瞬间变得清亮而坚定,缓缓摇头。
“做人别太贪!”梁撞撞用食指点了下康大运的脑门:“都给你了,我玩什么?”
一句玩笑后,梁撞撞给出真正理由:“康提督,狼筅藤牌,乃保境安民之器,理当共享;
但云槎之秘,百子铳之巧,是天工门匠人的心血结晶,也是小琉球的根基……
更是我等挣扎于生死边缘、刀锋舔血所铸的立身根基,亦是最后的底牌与屏障。”
他们此刻就站在“云槎一号”甲板上,梁撞撞跺了跺甲板,说道:“此等利器锋芒过盛;
若被朝廷视为寻常,仓促滥用仿制,耗尽国帑而难收其效;
而若落入居心叵测者囊中,则祸患无穷;
大昭海疆万里,朝堂暗流汹涌,非一朝一夕可靖;
我信得过你康大运,可我信不过这宦海浮沉的无常、信不过隐匿于阴影深处的窥伺。”
梁撞撞语气微顿:“红薯亦是如此,包括我日后依然将寻找此类易耕种、产量高的农作物;
这些关系苍生社稷,引种之法尚未万全,仓促行之,恐南辕北辙,反伤黎庶,而且,我依然怕落入别有用心人手中;
此间诸事,须徐徐图之,待天时地利人和。”
梁撞撞拍了拍自己嘴巴,啐道:“呸!跟你们当官的说话真累!刚才那些话是特使大人对你说的;
若按我个人的意思,就俩字:不给!仨字:就不给!四个字:想都别想!”
康大运默然片刻,心中非但无一丝芥蒂,反而涌起更深的理解与敬重。
梁撞撞的远见,洞穿了更深层的隐患。
新海防首要之务在于根基稳固——选精兵、练强将、造坚船、清积弊、通粮饷…此乃当务之急。
若过早暴露远超时代的“奇技”,只会招致无尽的觊觎、倾轧与拔苗助长之祸。
这份保留,是对她自身根基的守护,亦在无形中为这艘初创的海军巨舰规避了潜藏的惊涛骇浪。
“粱特使思虑周全,康某敬佩。”康大运郑重道:“强军之路,当步步为营;你所守护的,亦是未来之薪火;待海波靖平,上下同心,再议不迟。”
说完,康大运也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呸呸!这么说话真累!若按我的意思,就五个字:不给就不给!三个字也行:我不要。”
“噗!”梁撞撞刚喝的茶水就喷了康大运一脸:“你能不能别在我喝水的时候逗我!”
梁撞撞赶紧用袖子给康大运擦脸,康大运却笑得春心荡漾:“正好我没洗脸……”
爱情的小火花噼里啪啦,所以,康大运鼓起勇气,带着忐忑和期待,小心翼翼地询问梁撞撞关于未来航行的计划。
梁撞撞迎着他的目光,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夕阳为她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康提督,你的海军,是否需要一个熟悉南洋水道、懂得海战、能帮你训练水师陆战队的人吗?”
康大运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需要!太需要了!你…你愿意留下?”
梁撞撞展颜一笑,那笑容明媚得如同穿透云层的阳光,带着一丝罕见的羞涩,却无比坚定:“嗯……西洋…以后再说……
现在,我更想…先帮你把家门口这片海,守得固若金汤。”
然后……
然后康健和康康哥俩就被派走了!
梁撞撞让他们代替自己,以“八海阎君”之名,成为满剌加那片怒海之上,秩序与毁灭的唯一主宰。
这也是康健和康康的心愿——他们想与爹娘在一起。
爹娘在哪儿,哪儿就是家。
爹娘就葬在那片海。
…………
康大运擢升“提督东南海防军务兼总理沿海市舶事务”、手握尚方宝剑、成为皇帝跟前红人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整个大昭官场。
昔日京中探花郎,俊逸风姿就曾引动多少名门贵女掷果盈车的遐想。
绯红官袍终究没能成为京中贵女圈的通行证,却成了悬在东南官场头顶的利剑。
康大运,昔日的探花郎,如今的“提督东南海防军务兼总理沿海市舶事务”,手握尚方宝剑,统摄海疆与贸易大权。
京城簪缨贵女们的罗帕香风被他抛在了身后,却一头撞进东南各省官员及其闺秀们更为炽热、也更为实际的“围猎场”。
封疆大吏,位高权重,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更兼尚未婚配——这简直是天降的金龟婿,光芒万丈地落在了东南沿海这片富庶却暗流汹涌的土地上。
海防总督衙门的门槛,几乎要被络绎不绝的说客和装着美人画像、家世谱牒的锦匣踏平。
康府内,老夫人拄着拐杖,在铺着厚绒地毯的花厅里来回踱步,眉心拧成了川字。
徐嬷嬷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摞新送来的庚帖画像,大气不敢出。
“运儿!”老夫人终于停下脚步,对着刚下衙、一身风尘仆仆的康大运叹气:“你看看!这都第几回了?
张巡抚的侄女,李总督的外甥女,王布政使的千金…
个个都是家世显赫,才貌双全!
祖母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可这终身大事,总不能一直悬着吧?撞撞那孩子…”
老夫人眼神殷切地盯着康大运:“祖母可是打心眼里认准了她!但她那性子…祖母就怕她的心还在海上飘着呢!你得抓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