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撞撞晃了晃头。
蔡阿婆以为这就是梁撞撞的回答,有些发急:“‘为什么要和他成亲’?壮壮,难道你不是喜欢康家少爷?
那你为什么总跟他在一起?是钱没还完吗?还差多少?”
蔡阿公已经坐不住了,急急要奔向屋里:“我给你拿金子!拿珍珠!”
在他们看来,如果自家丫头不是因为喜欢对方、而是别的原因才与对方在一起,那就是被迫——那就不行!
梁撞撞突然感到心内一片烦躁。
从迷茫到烦躁,情绪切换得迅速、令她猝不及防。
这绝不是她的情绪。
她很欣赏康大运,一点也不会因为他而烦躁。
“梁姑娘!你给我消停点儿!”梁撞撞突然抱着头、闭紧眼睛,在心里大喊:“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脱离你,但你若再控制我的情绪,我就一头撞死!咱俩同归于尽!”
又是一片茫然。
就像被大人斥责的小孩子,根本不知犯了什么错那般的茫然。
梁撞撞服了——情绪不但不受自己支配,还能严重影响自己——这不是精神病嘛!
谁穿越穿得这么憋屈?
“壮壮?”蔡阿婆担心地摸了摸梁撞撞的额头:“哪里不舒服?快告诉阿婆!”
蔡阿公也担心地望着她。
梁撞撞努力打起精神应付两位老人:“不是……没有不舒服……阿婆、阿公,不是因为钱,是……我还没有想过成亲的事。”
就在这时,老夫人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徐嬷嬷和一大串人:有端果盘的、有捧着点心的、还有几个小厮挑着担子进来,也不知挑来些什么。
还有两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梁丫头,我带了‘漳纱记’的裁缝来给你们量量尺寸,”老夫人一进院就笑着对蔡家老夫妻点头致意:“咱们都做点新衣裳!”
又指着小厮们挑的扁担让放在地上,说道:“这些是从府城收来的果子、干菜,都能存放些日子的,回头你带船上吃。”
蔡家老夫妻请老夫人进屋喝茶,老夫人便打发走其他人,一边张罗着让裁缝帮蔡家老夫妻量体,一边对梁撞撞说道:
“我总见你穿那粗布衣裳,方便是方便,但如今你可是有身份的人,总得有几套体面些的衣裙才是;
俗话说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世人很多时候敬的是衣裳,你出门在外,可别受了欺负……”
以此为由头,老夫人絮絮叨叨与梁撞撞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裁缝们过来专门给梁撞撞量体。
蔡家老夫妻认真听着,没有听出半点不舒服的话头。
虽然老夫人没有暗示梁撞撞与康大运之间的关系,但通过她的话,蔡家阿公阿婆认为,老夫人已默认这两个孩子必然会走到一起。
梁撞撞倒是保持了礼貌,却没有任何表态,老夫人也没有看出任何苗头。
等走出院子,老夫人开始不自信起来:“我怎么觉得,梁丫头似乎没有与大运成亲的意思?
你瞧我试探了好几回,她都没有反应,也没有害羞的意思,每次我提起大运,她都好像只是在听一个熟人的事情……
怕不是……怕不是如今她身份高了,看不上我家大运了?”
“您想多了,”徐嬷嬷安慰道:“梁姑娘不就是挂个什么特使的名头吗?也没有实权,不算官儿,可少爷却是从五品提举呢!
您瞧瞧谢家那位提举多威风,您的孙子就有多威风,不比那些虚的名头强?
所以啊,梁姑娘的身份没高过少爷,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老夫人的不自信坚不可摧:“可是,大运让人捎回的信上可说了,梁姑娘还有暹罗国公主的身份呢!公主啊!
就算暹罗是大昭的藩属国,那公主也相当于咱大昭的郡主了吧?最差也是县主不是?
待遇等同正二品,可不是比大运要高?”
这样一说,徐嬷嬷也不确定了:“您说得也对……可……可她再怎么说也是个乡下丫头出身,不至于看不上少爷吧?”
…………
团聚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梁撞撞就在两家老人的猜疑中,再次踏上了征程。
她抵达了小琉球,要把船队整编整编,分出一支来留在大昭,以配合康大运的需求。
小琉球的港湾里,海风裹挟着咸腥与木材的清香扑面而来。
梁撞撞站在新建的栈桥上,望着眼前一字排开的船只——三艘新造的中型哨船“虎鲸”、“海燕”、“信天翁”,以及原有的“云槎一号”和“云槎二号”,还有几艘用于短途运输的小型快船。
船坞的工匠们仍在忙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
老陈头迎上来,粗糙的大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咧嘴笑道:“梁姑娘,船都备好了,火药、铁料也都按您的吩咐备足了;
就是新船的木料还不够干透,远航的话,怕撑不了太久。”
梁撞撞点点头:“不急,这批船不是用来跑远洋的。”
转头又看向康康:“去把各船的船长都叫来,我有安排。”
很快,几名精干的水手头领聚了过来,其中就包括林老鲨的副手——一个绰号“黑鲷”的精瘦汉子。
以及梁撞撞从苏禄带回来的几名经验丰富的南洋水手。
“船队要分兵。”梁撞撞开门见山,手指在海图上划过:“‘云槎一号’、‘云槎二号’和‘信天翁’继续跟我走,去暹罗、安南;
‘虎鲸’、‘海燕’和两艘快船,由黑鲷带队去宁波港附近驻守,配合康大运在宁波市舶司的行动。”
黑鲷眼睛一亮:“姑娘是要我们给康大人当护卫?”
梁撞撞摇头:“不止,康大运现在手握‘便宜行事’之权,要整饬东南海务,但光靠市舶司那点人手,震慑不了沿海的走私商帮和海盗。你们的任务有三个——”
她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护航,康大运若要巡视沿海港口,或突袭走私窝点,你们就是他的海上依仗;”
“第二,情报,福建、浙江沿海的走私网络、海匪据点、地方官府的猫腻,你们要摸清楚,定期通过信鸽传给康大运;
“第三,威慑,若有人敢对康大运下黑手——比如上次的翻车——你们就给我查清楚是谁干的,然后……”
不用她说完,黑鲷和几个船长就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狞笑。
“明白!”黑鲷抱拳:“姑娘放心,康大人的安危交给我们!谁想动他,先问问咱们船上的炮答不答应!”
梁撞撞满意地点头,又转向老陈头:“船坞这边,继续赶工,尤其是火药工坊,你告诉连叔他们,产量要再提三成;
康大运在宁波站稳脚跟后,会想办法往这边输送硝石和硫磺,咱们得确保有足够的储备。”
老陈头搓着手:“梁姑娘,康公子做官了?去了宁波?那……那边可危险啊……”
老陈头就是从那边逃出来的,又是康大运和梁撞撞带回来的,不可能不为恩人担心。
“陈叔放心,他现在是提举大人,危险的不是宁波,是康大运去了后,宁波的某些人可能有危险。”梁撞撞笑道:“或许还不止宁波呢。”
“对了陈叔,这边养鸽子了没有?如果没有,那现在就开始养,以后小琉球作为我们通讯的中转基地。”梁撞撞补充道。
“这事儿交给你婶子吧!”冯叔过来揽活儿了:“你婶子以前给人养过信鸽,有经验,而且现在她带着村里的妇人啥都养……”
“村里?什么村?”梁撞撞疑惑了。
“云槎村!”冯叔说道:“就过年的时候定的,施峰定下的;
他说了,梁姑娘的买卖越干越大,没个像样儿的基地不行;
天工门的人别看多,可是老弱妇孺占了一大半,不够梁姑娘使的;
所以施峰扩建了草寮街和工坊,还圈下了好大一片土地,给围了起来,变成咱们自己的村子;
又收编了不少虎尾垄人和西拉雅人进村,如今咱村儿可大了去了,人口也多,光青壮就有两千多人!
施峰说,你买卖做得越大,咱们的村子就会越来越大,以后就会有更多部落的人投奔咱,等那时候……”
“等到那时候,整个小琉球都是梁姑娘的!”施峰咧着大嘴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