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大运被梁撞撞那裹着剧痛的“凶悍”一推,心中又是刺痛又是滚烫。
他知道她此刻最担心的就是生死不明的阿河。
康大运深深看了心软嘴硬的姑娘一眼,眼神包涵了千言万语——担忧、愧疚、坚定,最终只化作一句嘶哑的承诺:“等我回来!”
随即,强撑着眩晕的身体,沿着陡坡向下,踉跄又急切地搜寻而去。
“梁姑娘,忍忍!”康康看着梁撞撞惨白的脸和那明显不正常角度垂着的右臂,心都揪紧了。
梁姑娘还从未露出如此痛苦的样子过。
康康小心地扶着梁撞撞靠在一块相对稳固的大石旁,动作尽可能轻柔:“我先给你固定一下手臂,不然再碰着就糟了!”
梁撞撞咬紧牙关,冷汗浸湿了鬓角黏在苍白的脸上,她微微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快弄!”
此刻,疼痛让她额角青筋都微微凸起,再不赶紧些,她要忍不住嚎啕大哭出来了。
康康不敢怠慢,迅速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内衬衣襟:“别嫌弃啊,衣裳是早上新换的,不咋脏!”
又就地寻了几根相对笔直的粗树枝,小心避开梁撞撞右肘肿胀最剧之处,用布条和树枝将她的手臂做了个简陋却有效的临时固定和支撑。
每一下动作都引来梁撞撞压抑的抽气声,虽说她暂时没哼出声,可眼泪却要憋不住了——痛啊!
终于,在实在忍不住就要丢脸嚎哭的时候,梁撞撞终于用另一种方式掩饰了尴尬:“他大爷的!我赌是沈骁干的!”
今日得罪的人只有沈骁,而沈骁又是先一步离开的。
以他的职务、性情,都容易干出这种事。
“梁姑娘,你先歇着,千万别动右手,”康康叮嘱完,也开骂了:“草他娘的!沈骁是谁?”
梁撞撞简短说了下宴会上沈骁的挑衅和康大运的应对,康康立马明白了康大运嘱咐的那番话。
于是立刻转身,目光如鹰隼般扫向那堆几乎散架的马车残骸。
主子说得对,这事太蹊跷!京城的马,哪那么容易吓成这样?连车都解体了?必然是有人蓄意干的。
姓沈的是吧?你等老子找到证据的,锤不死你!
康康忍着身上的擦伤痛楚,扑向翻倒的车厢和断裂的车轴位置,开始在月光下、尘土中仔细翻找。
另一边,康大运跌跌撞撞地在陡坡下的草丛和乱石中搜寻。
额头的血还在缓缓渗出,浸湿了布条,视野有些模糊,但他不敢停下。
“阿河!阿河!”
终于,在一处长满茂密野草的洼地边缘,康大运看到了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正是阿河!
“阿河!” 康大运心下一沉,连忙扑过去,小心将他翻转过来。
阿河额头肿起老高一块,血迹斑斑,口鼻也有血沫,但胸口尚有微弱的起伏。
康大运稍稍松了口气,活着就好!
他立刻检查阿河的伤势,随着他的触碰,阿河在昏迷中皱紧了眉发出闷哼。
主要是头部撞击和肋骨疑似骨折,康大运不敢轻易移动他,只能撕下更多的布条,小心地垫在阿河身下,尽量让他躺得平稳些,等待救援。
做完这一切,他已是气喘吁吁,眩晕感越来越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轻响和压低的口哨声。
是康健。
康健牵着两匹马的身影出现在朦胧的月光下。
两匹马在康健的安抚下虽已平静,但依旧有些不安地刨着蹄子。
“主子!阿河怎么样了?” 康健一眼看到洼地里的情况,立刻牵着马快步过来。
“还活着,头部重击,肋骨也可能断了。”康大运喘着气,指着阿河,“你的马没事吧?”
“还好没跑太远,都在林子边上转悠,只是都有些受惊,需要缓缓。”康健说着,同时迅速查看了一下康大运的伤势,眉头紧锁:“主子,您……”
他看着康大运那被血染透的额头布条和苍白的脸,满是担忧。
“死不了!”康大运打断他,强行站起身,眩晕让他晃了一下,连忙扶住康健的肩膀:“先将我们几个凑到一块儿,然后你按原计划立刻回城!这里……我和康康处理就成!”
……
不知过了多久,康康边跑回来边喊,喊声兴奋到有些变调:“找到了!主子!找到了!!!”
康大运精神猛地一震,挣扎着站起来。
只见康康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沾着泥土、沉甸甸的东西,在月光下反射着暗淡的金属光泽——青铜车辖!
康康另一只手指着翻倒的车轴右后位置:“就是这里,车辖没了,轴头都快磨秃了!
还有马眼,我看了那匹瘸马,左眼有伤,绝对是被人用石子打的!”
梁撞撞靠在石头上,看着康康手中的车辖,眼神冰冷刺骨,冷笑一声:“沈骁……好得很!”
康大运攥着那枚车辖:“人为暗算,板上钉钉。”他声音低沉:“目标明确,就是要毁我明日游街,让我身败名裂!”
“主子,锤死他!咱现在有证据了!”康康说道。
“没用……嘶!”梁撞撞刚开口,就不留神碰到了胳膊,一下子又痛得说不出话来。
康大运接口:“这些证据只能证明有人暗算,不能证明是沈骁干的。”
“那咋办?咱就吃了这哑巴亏?!”康康急了:“不行!主子你给我说说那沈骁长什么样,我就算套他麻袋,也得把这仇报了!”
康大运愁得闭了闭眼——这家伙是与撞撞待久了吧?就知道套麻袋!
梁撞撞倒是缓过了那痛劲儿,说道:“那怎么行!对付这种下三滥的杂碎,就得用下三滥的手段!
他送我们一个哑巴亏,我们就当着全京城的面,送他一个更大、更响亮的哑巴亏,用魔法打败魔法!”
梁撞撞看了看康大运,又看了看康康,见二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便明白了——他们的思路被限制住了。
限制他们的是身份、地位。
对于康大运来说,公务员考上了,名次还不错,但尚未入职,那就是依然没有任何权利。
而且他出身不好,在京城又是人生地不熟,遇到这等暗算,能考虑的只是通过法律手段去解决。
可是眼下,虽找到物证却没有人证,仅凭怀疑去报案,对于根基牢固的京城贵族来说,不但动摇不了他们,反而会招惹更大祸端。
所以,此事对康大运来说,只能是个哑巴亏,不吃也得吃。
而对于康康来说更是,他的眼界能看到的,就是报官若无用,那就套麻袋,总得出口气,但更多的,也是毫无办法。
可是把沈骁套麻袋打一顿划算吗?
能抵得上他们五个人受伤吗?
能抵得上即将耽误科举最后一个环节——跨马游街——带来的声名损失吗?
如果康大运不能按时参加游街活动,再被沈骁等人造谣说是得意忘形行止不端呢?
套麻袋,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你打我一巴掌,就算我能还一巴掌,也不占便宜呀!
格局要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