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撞撞带头扔了手雷,四十沧澜榭青壮立时纷纷响应,就像过年点炮仗的孩子一样,掏出火折子和手雷,点着了就往牛群扔去。
尽管梁撞撞喊的是不管哪伙人都照崩不误,可康家青壮毕竟和梁撞撞一样,并非泯灭人性之人,他们也都将手雷扔进了牛群。
谁让那些疯牛伤到了自家弟兄。
说实在话,康家的手雷其实威力不怎么样。
声音大,爆炸力小,一颗手雷扔过去,其实伤不到几个人。
但,牛背、牛尾上有松脂,在摔倒又爬起后那些松脂更是蹭的满身都是,遇到点火星就燃烧起来。
疯牛本不是因病而疯,它们是因尾巴被点燃受到惊吓和疼痛才会冲撞,可现在,四处起火,它们身上也大面积被烧着,瞬间牛群就再次疯狂起来。
偏偏西拉雅人的箭头裹了火绒,还在上面撒了磷粉,这下可好,不用西拉雅人放火箭,被疯牛冲撞而四处飘飞的火星,直接将他们的箭矢原地点燃。
数名西拉雅弓箭手被烫的上窜下跳,越想扔掉箭筒,就越甩不脱箭筒上的背绳。
麻豆社寨子内外顿时变成一片火场,疯牛和人都成为场中的移动火源。
远远躲在房屋里的人们终于惊呼出声——他们没料到这一场战斗竟然发展成自己村寨的火灾。
“加老,我们应该出去阻止他们吧?再这样下去,整个寨子都要被烧没了!”一个老头说道。
与普通的麻豆社老人不同——发问的这位老人身上有衣服。
他肩上斜挎穿着枲麻织就的如同纱布一样的织物,腰间则是一块鹿皮围腰。
说是围腰,不如说是腰裙,长度与张元英的超短裙差不多,脚上是鹿皮绳绑的鞋底子。
“杜古,我们这次将乌达的脑袋高高架起,就是为了引虎尾垄人来寻仇,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为此我们不惜把寨子里全部的牛都用上了,如果现在就去阻止,不就白白损失这些牛?再等等吧。”加老说道。
加老,即最高首领的称谓,相当于“酋长”、“领袖”,也有“祭司”之意。
麻豆社的加老年约五十,有着似火烤过的陶土色皮肤。
额头上束着云豹头皮制成的额带,豹耳直立如角,两颗犬齿垂在眉心。
干老枯瘪的前胸挂着用三层水鹿皮叠缝、内衬藤编网格的胸甲,表面还用贝壳镶出百步蛇图腾。
这巴掌大的东西,既算是胸甲,也算是作为祭司的象征。
加老的左颊有一道横贯鼻梁的疤痕——那是二十年前与虎尾垄族争夺猎场时,被黑曜石矛头刮出的战功印记。
他的眼白泛着长期咀嚼槟榔的暗红,瞳孔却异常清亮,像浸泡在米酒里的黑玛瑙。
稀疏的灰白头发结成三条细辫,末端缀着干缩的熊指骨,取自他亲手猎杀的第一头小琉球黑熊。
“可是……还有那么一大群汉人闯进来呐!”杜古老头儿可没有加老那般乐观:“他们扔出的东西,如同天神降下的天罚,我们的牛快被烧死了!”
另一名叫做卡朗的老头,穿戴与杜古差不多,显然也是寨子里的长老,与杜古的意见相同:“是啊加老,我们的损失太大了!
而且,那个死去的乌达并非他们的加老,我们根本不能确定虎尾垄人是否会为一个小首领出动全族的力量。”
加老眯眼盯着场院里的局势,坚持说道:“应该会的,毕竟我让人去煽动的是乌达的弟弟;
那可是被虎尾垄人最看好、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任加老的少年;
他既然来了,那势必是带着全族人一起来的!”
“还等什么呐?炸啊,炸死这帮龟孙儿!”梁撞撞是必须把这口恶气吐出去的。
她刚才粗略一数,受伤的船员及浪人竟有十三个!
这些人都是因为她的调遣才受的伤,不把这口气出了她得憋死!
“轰!”
“轰!”
“轰!”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船员们纷纷投掷出自己的手雷。
不出片刻,能站起来的疯牛便只剩下一头。
更多的是满地打滚的西拉雅人和虎尾垄人,他们有的身上已经被燃烧的大火燎起血泡,有的则是边打滚边呛咳。
赤裸的皮肤在滚烫的沙土上压不灭火势,反而与地面一样被烧得发黑。
即便烧伤不重的人也爬不起来,他们不是被毒箭射倒、便是被疯牛顶穿肚腹、踏碎头颅。
牛背上被涂抹的松脂几乎均匀地被沾染到两族人的身上,人们不是满地打滚,便是痛得疯狂乱跑。
干燥的图腾柱与场院里同样干燥的木质器具均被点燃,而风也在此时掺和了一脚,将火苗吹向更远的地方,向寨子中人住的房屋这边燃烧过来。
“加老,不能再等了!快灭火吧!”杜古和卡朗急急劝说,屋子里其他的成员也蠢蠢欲动——他们看到家中的子孙已经在战斗中受伤,而此刻还要遭受火烧的痛楚。
“好吧,快去灭火,唉!”加老重重叹气,但总算是发了话。
与此同时。
“够了!不许再扔手雷!”康健大声地命令:“停下!”
康健并不想在此造成无尽杀戮。
踢场子就好好踢,把人都吓住就够了,为何要造下如此杀孽呢。
可是环境太过嘈杂,能听到康健呼喊的人并不多,康健以为这些人不听自己指挥,只好逮住梁撞撞的胳膊:“让他们停下!”
“停个屁!没见这么多弟兄都受伤了吗?有仇就得报,马上报!”梁撞撞喊道。
喊完自己就愣住了——这还是自己吗?一点法制观念都没了?
梁撞撞感受到的全是愤怒的情绪,这也太不像自己了。
难道是真梁姑娘的情绪占了主导?
那可不行呀,真梁姑娘智力有问题,不能随着她的意志冲动行事啊!
“该省就省,手雷可没有多少!”康健对着梁撞撞的耳朵大吼。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可以阻止梁撞撞的话,毕竟梁姑娘和他家主子一样抠门。
“哇哇哇!”梁撞撞的耳膜都要被吼穿孔了,疼的哇哇直叫:“行行行,停火!吼我干啥,你咋不吹小喇叭?”
“省着点用手雷,别浪费啦!”女孩子的声音比成年男子尖利得多,梁撞撞仅一嗓子就制止了船员们扔手雷的动作。
康健看看胸前挂着的小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