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事?”
董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破音的颤抖。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强光刺激的野兽,原本就布满血丝的眼球此刻更是红得吓人,死死定格在李儒脸上,生怕错过对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心中的不安感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臃肿的身躯,双手紧紧抓住床榻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甚至带动着床榻微微晃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是什么事?难道…… 难道不只是华雄战死,李傕那厮也出问题了?”
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的颤抖根本无法掩饰,带着浓浓的恐惧与祈求。
在董卓此刻的认知里,西凉军早已是风雨飘摇、独木难支。
郭汜、华雄先后战死,徐荣、张济等人或降或叛,麾下能征善战的猛将只剩下李傕一人。
李傕就像是支撑着西凉军这栋破败大厦的最后一根立柱,若是连这根立柱也轰然倒塌,那他董卓便真的彻底完了,再也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
他甚至已经开始脑补李傕出事的场景,或许是粮草被劫,或许是遭遇伏击,或许是临阵倒戈……
每一个念头都让他心惊肉跳,后背的冷汗再次汹涌而出,浸湿了衣衫,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董卓死死盯着李儒,目光如同鹰隼般锐利,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
他的心脏狂跳不止,如同要挣脱胸腔的束缚,咚咚的声响在寂静的寝殿内格外清晰,几乎盖过了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李儒的回答,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般漫长,心中的煎熬几乎要将他逼疯。
李儒看着董卓这副惊弓之鸟般的模样,心中的悲凉更甚,却也只能压下情绪,轻轻摇了摇头。
语气沉稳地否定了董卓的猜测:“主公放心,李傕将军那边的粮草运输尚且无碍,并未遭遇袭击。”
他顿了顿补充道:“探子传回消息,李傕将军已经顺利接收了关中郡县调拨的粮草,麾下将士军心稳定,暂无异常。”
“呼 ——”
听到李傕无碍这四个字,董卓像是瞬间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略微舒缓了一些。
他瘫坐回床榻上,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的惶恐褪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甚至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指尖触到一片冰凉湿润,才发现自己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
可这份庆幸仅仅持续了片刻,便被李儒接下来的话语彻底击碎。
不等他完全平复心绪,李儒便话锋一转,语气愈发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
“不过,微臣刚刚收到探子传回的紧急消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董卓的脸,看到对方脸上的庆幸瞬间凝固,才继续说道:
“原本参加关东诸侯联军,共同讨伐刘度的马腾与韩遂,近期动作频频,十分反常。”
“马腾?韩遂?”
董卓皱起眉头,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他记得这二人,乃是西凉本地的军阀,手握重兵,实力不容小觑。
此次关东诸侯会盟讨伐刘度,马腾与韩遂也派了使者响应,按理说此刻应该率军向虎牢关方向集结,与袁绍等人汇合才对。
“他们二人似乎暗中达成了联合,并且正在迅速聚集兵力。”
李儒的声音继续传来,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在董卓的心上:
“根据探子侦查到的消息,他们麾下已经集结了数万大军,旗号统一,军纪严明,声势浩大,显然是早有预谋。”
说到这里,李儒的目光紧紧锁住董卓,眼神锐利如刀,一字一句地说道:
“微臣担心,他们这般兴师动众,恐怕不是为了讨伐刘度,而是在打武威的主意!”
“什么?!”
董卓猛地从床榻上弹了起来,臃肿的身躯因为过度震惊而微微摇晃,脸上的庆幸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狠狠压在了他早已不堪重负的心头。
让他刚刚舒缓的神经,瞬间又紧绷到了极致,甚至比之前得知华雄战死、粮草被焚时还要紧张。
武威!
那可是他董卓的根基之地!
西凉军的发源地,更是重要的粮草产地和兵源地。
若是武威失守,那他便彻底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仅失去了最重要的后方补给,更是会被断了退路,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境!
董卓不是傻子,稍稍冷静下来,仔细一分析,便立刻察觉到了马腾与韩遂的不对劲。
若是他们真的有心讨伐刘度,按照诸侯联军的约定,早就该递上信件,要么阐述从西凉借道的事宜,要么提议与他董卓联手,前后夹击刘度。
毕竟刘度如今兵强马壮,占据虎牢关、函谷关等险要之地,仅凭一方之力,很难将其击败。
可如今,关东诸侯联军已经会盟多日,战事一触即发,马腾与韩遂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既没有率军东来,也没有派遣使者沟通。
反而在暗中联合聚集兵力,摆出这般架势,这哪里是要讨伐刘度的样子?分明是在觊觎他的武威!
想通了这一点,董卓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再次席卷全身。
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扶住身旁的桌案才勉强稳住身形,脸上满是惊慌与愤怒,语气急促地对着李儒问道:
“这可如何是好?!”
“光是函谷关的典韦、荀攸,就已经让我等焦头烂额,疲于应对了!”
“如今又多了马腾、韩遂这两个杂碎!他们数万大军虎视眈眈,若是真的攻打武威,那武威岂不是危在旦夕?!”
董卓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而扭曲,眼神中满是暴戾与无助:
“真是气煞我也!袁绍匹夫搞的什么狗屁联军!”
“折腾了半天,不仅没能牵制刘度分毫,反而让咱家的局势雪上加霜,一点好转都没有!反而引来了马腾、韩遂这两个豺狼!”
他猛地一拍桌案,砰一声巨响,桌上残留的茶杯碎片再次被震得四散飞溅。
此刻的董卓,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憋屈。
他恨刘度的步步紧逼,恨华雄的战死,恨粮草的被焚,更恨袁绍的无能,恨马腾、韩遂的背信弃义。
可再多的愤怒,也解决不了眼前的危机。
他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再次寄托在李儒身上,目光急切地看着对方,等待着他的对策。
李儒看着董卓暴怒的模样,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只是轻轻捋了捋颔下的胡须,眉头紧锁,显然也是头疼不已。
他心中很清楚,如今的董卓集团,早已是捉襟见肘、缺兵少将。
能征善战的猛将只剩下李傕一人,麾下士兵虽然还有数万,却要分守长安、函谷关、武威等多个据点,兵力极度分散。
粮草方面,武威的粮道被断,只能依靠长安及周边郡县的储备,根本经不起长期消耗。
在这样的情况下,纵然他李儒有万般计谋,有千般策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足够的兵力和粮草支撑,一切都是空谈。
可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任何退路,只能硬着头皮,绞尽脑汁想出一个权宜之计。
李儒沉吟片刻,目光在寝殿内逡巡一圈,最终落在董卓身上,语气凝重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主公,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太多选择了,为今之计,只能派李傕将军镇守武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