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日头刚冒头,我坐在谷一阁门口的竹椅上,吧嗒吧嗒抽着烟斗。阿彩蜷在桃树下,爪子时不时拨弄着地上的落叶,来福蹲在旁边,吐着红舌头,眼巴巴地望着我。
阿呆端着盆水从屋里出来,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师傅,今儿个准保又是清闲日子!”
话刚落音,就见巷口急匆匆跑来个人。这人穿着皱巴巴的衬衫,领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额头满是汗珠,脸上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晦气,印堂发黑,眼神里全是焦虑。
“谷大师,谷大师!您快帮帮我!”那人跑到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也不怕弄脏了衣服。
阿呆赶紧递过去一碗凉茶:“大哥,您先喝口水,慢慢说。”
我敲了敲烟斗,把烟灰磕掉,慢悠悠地问:“啥事这么着急?”
那人抹了一把脸,喝了几大口凉茶,才说道:“我姓李,在夜市摆烧烤摊的。最近也不知道咋了,生意差得要命,以前天天爆满,现在就零星几个人。更倒霉的是,昨天有人在我摊子上吃坏了肚子,非说是我食材不新鲜,闹着要我赔一大笔钱!”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我想着,这做生意的,总得讲个和气生财。我就好声好气跟人家商量,带他去医院检查,医药费我出。可谁知道,他检查完没啥大毛病,还不依不饶,说要去举报我,让我摊子开不下去!”小李越说越激动,手都开始发抖。
阿呆在一旁听得直皱眉:“这人也太不讲理了!”
我从兜里掏出三枚铜钱,在手里晃了晃:“小李,咱先别着急,占上一卦,看看是啥个情况。”
小李连忙点头:“行,行!全听您的,谷大师!”
他把铜钱往桌上一撒,看着卦象,眉头皱了起来。这是个蹇卦,利西南,不利东北,看来小李这事儿有些棘手,但也不是没有转机。
“小李,你这卦象显示,最近确实犯小人。”我指着卦象说道,“不过,《易经》有云,‘蹇,利西南,往得中也’,意思是往西南方向去,或许能找到解决办法。”
小李一脸茫然:“西南方向?可我不认识那边的人啊。”
我笑了笑:“不一定是找人,或许是遇到什么事,能帮你解决麻烦。这两天你多留意留意。还有,你这摊子在巷子口,边上还有棵几百年的老槐树,阴气重,得镇一镇。”
我转身在屋里翻出个银山鬼摆件,挂在小李脖子上:“这银山鬼能驱煞避凶。你在老槐树底下做生意,晚上人鬼都往来,带着它保平安。还有,你每天不忙的时候,店里没人就往西南方向走,就当遛弯。另外,每天晚上收摊后,准备点白酒和切羊肉串剩下的边角料,埋在老槐树底下,就当给树神上供。走的时候一定要打扫干净,别留脏东西。”
又指挥阿呆和小李调整了摊位方向:“把摊子往左边挪半米,避开风口。”
弄完这些,我对小李说:“你回去等着,多走走,说不定就有转机。”
小李将信将疑,但还是千恩万谢地走了。
过了几天的一个下午,小李又风风火火地跑来了谷一阁,脸上满是喜色,跟前几天判若两人。
“谷大师,神了!太神了!”小李一进门就喊,“我听您的,这几天没事就往西南走。昨天收摊后又去,路过一个小区门口,听见有个大妈在训孩子。小孩吵着要吃烤串,大妈气得直跺脚:‘网上都说了,那些肉不是老鼠肉就是鸭肉泡羊尿!吃出毛病咋办?’”
“我当时就停住脚,大妈上下打量我,眼神里全是防备。我急得直拍胸脯发誓,祖宗八代都搬出来保证肉新鲜,连哄带拽把她拉到我摊子上。我当场从冰柜掏出新鲜羊肉,当着她和几个围观邻居的面,一刀一刀地切,一根一根地穿。”
“大妈尝了一串,没急着夸,反而问我肉从哪进的。我第二天直接在临街的地方支了个小桌,每天下午四五点,太阳还没落山呢,就当着路人的面穿羊肉串。还把超市和农贸市场开的票据,用夹子夹在摊位门口的小木板上,上面写着‘每日鲜肉采购凭证,欢迎查验’。”
“您是不知道,她在秧歌队里是领头的。今天傍晚,呼啦啦带来一群人,都是带着孙子孙女来的。订单多得我手都快烤抽筋了!而且,那个闹事的人也没来找我麻烦了,听说去外地打工了!”
我笑着点点头:“这就对了。《道德经》里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祸事和福事都是相互依存的。你做生意讲究本分,用真材实料,这就是在给自己积福。往后更得守住本心,别被一时的红火迷了眼。”
小李连连点头,眼眶都有些发红:“一定,一定!我做烧烤这么多年,从来没动过歪心思。要不是遇到您指点,我差点都撑不下去了。”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个鼓囊囊的红包,非要塞给我。
我摆摆手:“小李,都是街里街坊的,哪能收你这钱?”
他却硬往我手里塞:“谷大师,您可帮了我大忙,这是心意,您一定得收下!”
我拗不过他,打开红包抽出几张票子,剩下的又塞了回去:“钱我就收个零头,图个吉利。你这摊子刚好转,留着钱周转。”
小李过意不去,搓着手直转悠,突然一拍大腿:“对了!阿呆不是长身体嘛,以后每天二十串羊肉串,我包了!管够一夏天!”
阿呆在一旁听得眼睛发亮,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真的吗李大哥?”
我敲了敲阿呆的脑袋:“傻小子,还不快谢谢李大哥。”
小李哈哈大笑:“谢啥!以后阿呆放学了,要是有空就来叔这儿搭把手,擦擦桌子、扫扫地,就当帮衬叔了,咱邻里之间不就该这么互相照应嘛!”
从那以后,阿呆每天放学都往小李的烧烤摊跑,有时候帮着递个串,有时候收拾桌子,吃得满嘴流油,跑得满头大汗。小李的摊子也越来越红火,街坊邻居都知道他这儿肉新鲜、卫生,傍晚时分总有人端着小马扎在摊前等着,烟气腾腾里全是热乎的人情味儿。
阿呆看着小李忙前忙后,有次擦着桌子问我:“师傅,李大哥为啥非要请我吃串啊?”
我吧嗒着烟斗,看着门口的桃树,叶子被夕阳染得透亮:“傻小子,这叫人情往来。你帮他干活,他请你吃串,看似是换东西,其实是心换心。就像咱门口这桃树,春天开花给人看,秋天结果给人吃,人给它浇水施肥,它就长得更旺。人跟人啊,也得这么处。”
阿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头又蹦蹦跳跳地给小李端啤酒去了。阿彩蹲在槐树下打盹,来福追着自己的尾巴转圈,夕阳把谷一阁的影子拉得老长,烟锅里的旱烟一明一灭,映着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影——这日子啊,就像小李烤的羊肉串,有滋有味儿,靠的不是啥玄乎的讲究,就是这实实在在的本心和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