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这段日子,手机一到半夜就跟上了闹钟似的,十一点多准响。深灰色的手机屏亮起时,八成又是些奇奇怪怪的问事短信。有些消息带着凌晨一点零七分的 timestamp,字里行间还沾着未干的眼泪;有些则是标点符号都在发抖的长语音,听着像是裹着鼻涕泡。说实话,这些破事儿我都懒得搭理,回得手都酸了——
昨儿半夜,有个小姑娘发来六十秒的语音方阵,哭得抽抽搭搭,说刚和谈了三个月的对象掰了,字里行间全是“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前儿个,有个小伙子发了二十多条消息,从“大师救命”到“我和她还有可能吗”,再到凌晨三点发来他写的情诗,非得拽着人唠到公鸡打鸣。合着他们都抱着“一个人emo不如拉着大师一起熬”的心态,专挑我这清净地儿折腾。
最绝的是这些半夜emo的反转戏码。等太阳一冒头,你再发消息问“想通没”“现在咋样”,要么显示对方已读不回,要么等来一句带着阳光表情的“不好意思大师,昨晚喝多了”。敢情他们把我的对话框当情绪垃圾桶,倒完就跑,留我对着满屏未读消息,像收拾一地碎玻璃碴子似的,还得提防别扎了手。
临近子时的夜看书刚刚好,我正在店里,抽着烟斗,看着古书。阿彩在我脚边呼噜呼噜地打着盹,阿呆在一旁收拾着白天客人留下的卦签。突然,手机“叮”的一声,来了条短信。我低头一看,又是老一套,大半夜的,有人问能不能开挂看事。我刚想随手删掉,阿呆凑了过来,“师傅,谁呀?大半夜还发消息。”
“还能是谁,又是些睡不着觉,想找人唠嗑的。”我没好气地说。
“那师傅,咱回不回啊?”阿呆睁着他那双大眼睛,好奇地问。
“不回,睡觉。”
我把手机往檀木桌上一丢,烟锅敲得桌板咚咚响:“这帮小年轻,把算卦当午夜电台了?前天那个失恋的丫头,拉着我聊到凌晨三点,天亮了问她还占不占,回我句‘大师您哪位’?”
约莫也就睡了1个来时辰,人老了觉本来就轻。
手机又开始“叮叮叮”地响个不停。我烦躁地坐起来,抓过手机一看,好家伙,那人见我没回,又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言语间满是焦急。我皱了皱眉头,心说这人还挺执着。“有事明天白天来店里。
对方秒回
“谷大师,我这事儿真的火烧屁股了!今晚必须得算!您开个价,多少钱都行!”新消息带着语音特有的颤音,
紧接着又来一条,“五千!五千您帮我看一次,成不?”
五千块的红包直按砸在屏幕上,搁谁心里都得晃悠一下。
财帛动人心。
我瞬间清醒了,犹豫了会儿,我问:“算什么事儿?”
“找东西!我丢了个玉坠,没了它我这辈子都完了!”回复快得像秒回。′“这东西传了五代人,没了它我爸能扒了我的皮!”
正看着手机呢,阿呆穿着睡衣揉着眼睛晃进来:“师傅,您还没睡?”
“来生意了,半夜送上门的。”我盯着铜钱在卦盘里打转。
阿呆突然凑到卦象前:“师父,您不是说‘子不问卜’吗?”
我边笑边说道:“阿呆啊,老话说‘子不问卜,自惹祸殃’,这是彭祖百济歌里面的讲究。古人觉得子时阴气重,鬼怪乱窜,这时候问卦,要是让邪祟钻了空子,容易被带偏到阴沟里。不过也有些走歪路的,像盗墓的、偷东西的,专挑子时算卦,就盼着能沾点邪乎劲儿。但真正懂行的,像野鹤老人在《增删卜易》里写得明白——急事急算,缓事缓算,压根不看时辰。
我之前为什么子时不开挂?因为老头子我要睡觉。”
寻物断事,六爻为尊。
烟斗在掌心焐得发烫。我飞快打字:“三枚硬币,双手合握,抛六次,每次拍照发原图。切记心无杂念,一事一问,不可代占。”屏幕那头秒回“明白”,紧接着六张照片雪花般飞来,硬币在暗红色绒布上泛着冷光。
我盯着卦象继续分析:你看这卦,用神伏藏,说明玉坠被遮盖住了。忌神子孙临玄武,玄武主暗昧、藏匿,又是在子孙爻发动,子孙为车船、道路。再看应爻临财,财为藏物之所......我突然一拍大腿,让他去车里找!尤其看看座椅缝隙、后备箱暗格这些藏东西的地方!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那人发来条颤巍巍的语音:大师!找到了!在副驾座椅缝里!这玉坠传了我们家五代人,今天下班路上还摸着,回家就没了,急得我差点报警......
我长舒一口气,看着阿呆懵懂的样子,笑着说:记住,卦象就像一面镜子,能照见万事万物的影子。但最要紧的,是要懂得分辨虚实,别被时辰、鬼神这些说法捆住手脚。
我咂了口烟斗,烟灰簌簌落在铜制烟缸里:“寻物的活儿我轻易不接,物件一离手,卦象就像蒙了层雾。就说去年,有个中年人急得火烧眉毛来求卦,他老父亲刚走,房产过户时发现房本不翼而飞——那可是老爷子一辈子攒下的家业。”
阿呆凑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师傅,这怎么断?”
“六爻取象讲究个‘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我用烟斗敲了敲桌面,“当时起出天风姤变乾为天,用神父母爻临辰土,辰为库、为柜,又得乾卦,乾主圆、主木,合起来就是木质柜子;再看应爻临巽,巽为长、为方,这就成了‘长方形木柜’。”我顿了顿,烟圈在油灯下蜷成螺旋状,“偏偏卦中子孙爻暗动,子孙主变化,这就说明物件的形态可能和常规认知有偏差。”
“结果呢?”
“他们全家把屋里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木柜子。最后他媳妇一拍大腿——他们家那张老沙发,外头罩着布套,内里框架竟是檀木打的,四四方方的长方体!掀了布套一摸,房本正卡在木缝里。”我笑着摇头,“所以说六爻断象,既要依卦理,又得活泛着来。
‘观物当详于理,断事莫泥于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