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青石板街时,谷叔正坐在堂前的竹椅上,用青瓷茶盏慢悠悠地抿着普洱。隔壁五金店的小周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额头沁着汗珠:谷叔!我明天周六提前过二十岁生日,到时候请您来吃蛋糕!
竹椅发出吱呀一声,谷叔搁下茶盏,浑浊的眼睛透过老花镜打量着年轻人:提前过生日?小周啊,这讲究你怕是不知道。他伸手示意小周在对面坐下,指腹摩挲着茶盏边,年轻人的生辰,可不能随便往前挪的啊。
小周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不解:为啥呀?我想着早点热闹热闹,还能多收几份礼物呢!他从兜里掏出根烟,刚要点燃,瞥见谷叔桌上的禁止吸烟木牌,又讪讪地塞了回去。
谷叔从八仙桌下摸出个烟斗,放了点烟丝点着,烟雾在暖黄的灯光里盘旋:咱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都是藏着门道的。提前过生日,就好比赶着日子往前奔,心里总惦记着快些,再快些,就好像你看电影一直用的快放键,快进!电影它总有自己的时长,结束了就结束了。,这日子啊,就过得虚浮了。他顿了顿,弹了弹烟灰,你看那些一年过两次生日的人,农历过了算阳历,看似热闹了,实则是把日子全过乱套了。
小周听得入神,往前倾了倾身子:还有这种说法?我咋从没听说过。
民国时候的袁世凯,你晓得吧?谷叔磕了磕烟斗,声音变得低沉,那老小子为了巧立名目收礼,天天都当自己在过生日。今天是登基纪念日,明天是洪宪诞辰,把本该几十年的寿数,硬生生当成了流水席。结果呢?不到百日皇帝梦,好像是86天吧,他就去那个世界当皇帝了。
此刻挂钟突然敲响,小周咽了咽唾沫,想起小时候听老人讲的袁世凯故事,后背莫名泛起凉意。
不过老人就不一样。谷叔端起茶盏,轻吹着水面的茶叶,他们过寿,宁可提前也不能往后推。他望向茶馆门外的梧桐树,咱讲究寿不后补,只有故去的人,才会补办生辰。要是给在世的老人延后过生日,那不就犯了忌讳?
小周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那要是不过生日呢?我有个朋友,每年都不过,说图个清净。
不过生辰也是种活法。谷叔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日子是自己的,就像这杯茶,慢慢品才有滋味。轻煮岁月慢煮茶,赶着过,抢着过,反倒尝不出里头的回甘了。
夜色渐深,路上行人陆续散去。小周帮着谷叔收拾桌椅时,瞥见老人小心擦拭着墙上的老照片——那是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里穿着对襟褂子的老太太,笑得格外慈祥。
这是我老伴。谷叔顺着他的目光,手指轻轻抚过照片,她在世的时候,总说生日不用大操大办,一碗长寿面,一家人坐在一起,就比啥都强。他顿了顿,把照片摆正,后来她走了,我才明白,日子啊,能平平安安地过,比什么讲究都重要。
小周望着老人佝偻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些看似古板的规矩,其实藏着对生命的敬畏。临走时,他掏出手机,默默把生日提醒往后调了调。
空荡荡的街道上,小周走过巷口的石狮子,听见远处传来零星的交杯换盏,不知哪家老人在提前贺寿。他摸出手机,给谷叔发了条消息:谷叔,等我生日那天,来您这儿蹭碗长寿面行吗?
手机屏幕亮起,谷叔的回复:随时来,面管够,记得带切好的牛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