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门口,拿竹扫帚扫着台阶上的桃花瓣。阿彩蹲在门槛上舔着他那永远舔不完的肥爪子。阿呆在屋里收拾卦具,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所谓当下流行音乐。
关门喽——我冲着空荡荡的街道喊了一嗓子,刚要起身关门,就瞧见远处晃过来个人影。走近了才看清,这是个穿白衬衫的年轻小伙,个子瘦高,眉眼生得到是清秀,就是脸色苍白得厉害,阔腿裤穿在他身上直打晃。
您是...谷叔?他声音发颤,小安说您算卦很准...
我叼着烟斗打量他,灰扑扑的球鞋沾着泥点子,领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阿呆听见动静跑出来,端着杯凉茶往石桌上一放:您先喝口水!
年轻人嘴唇动了动,突然眼眶就红了。他低头盯着石桌裂缝,声音比蚊子还小:我跟前女朋友...分了四年,可后来每次她跟她历任男朋友一分手,我们就又凑到一块儿。我就像是个...填缝剂。
阿彩地叫了一声,跳上石桌,尾巴扫过年轻人手背。我敲了敲烟斗,抓过铜钱让年轻人依例摇了6次铜钱,六爻取卦。卦象刚显出来,我眉头就皱起来了——双妻财纠缠,怎么回事?现在小年轻玩的这么花?一龙戏双凤?
你们俩中间,还有个女的?我小心翼翼的问。
年轻人猛地抬头,眼泪啪嗒掉在石桌上:谷叔...我可能就是您说的那个。
阿呆手里正在擦拭的铜铃当啷掉在地上,他慌忙去捡,耳朵尖肉眼可见的红了。我望着卦盘本上纠缠的卦象,突然想起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听过的事儿,叹了口气。
桃花千万朵,朵朵扣人心。红绳空有千丝万缕,有缘人却难分到一根。世间姻缘哪有那么简单。
你送过她什么贴身物件?我往烟斗里塞了把烟丝,老辈人讲究用贴身的东西定情″。
我引导式的开口道。“你看古代很多小姐喜欢送随身的香囊啊发簪呀,以此来定情,私定终身,其实上也就是想用贴身的东西形成一种羁绊,使得两个陌生的人形成一种牵扯。就好像西湖边。白素贞执意要送许仙一把伞,这把伞就成了他们的羁绊和缘份。
年轻人慌忙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指给我看。“谷叔您看这块小玉佩是我从6岁带到18岁,带了整整12年。18岁生日那天我把它送给了她,我没有指望我们可以白头到老,但至少可以陪到她嫁人那天。
后来分手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这块玉佩了,她说找不到了。我也就没有在意,因为我在意的自始至终只是她。”
我接过手机,看着手机相册中的照片,照片里是枚桃心状的和田玉,一元硬币大小,油润得像浸了蜜。我放大图片,隐约看见细碎刻痕。这是我小名,婉兮。她凑过来看,声音发闷。我默念两遍,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再看看眼前留着寸头的年轻人,突然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这小玉坠啊...我把手机还给他,我望着年轻人通红的眼睛,
“小玉佩哪有什么罪呀?他哪懂什么对错?他那么单纯,他只是简简单单的想撮合你们两个。因为他知道他原主人非常爱这个女生,哪怕在当时给出的时候也是知道的。他就像一只小宠物一样,他努力的维系着你们之间的关系,想撮合你们两个之间的缘分,他不在乎你是男男还是女女还是男女。他只知道你爱过他,他爱过你就够了。
这个小家伙。好天真啊!但是也让人好心痛啊。他一直在做个无用功,想撮合一对已经走到陌路的情人。可有些缘分,早就在风里走散了啊。除非能量耗尽或玉坠回来,不然你们还得一直纠缠下去。我给下这句断语就回屋去,年龄大了看不得这些纸短情长的桥段。
年轻人抱着手机哭得发抖,不知是哭玉坠,还是哭那段断不了的情。阿呆蹲在旁边,掏出手帕又塞回去,最后只是默默添了杯热水。
晚风掠过桃树,桃花瓣簌簌落在卦盘上,盖住了那些纠缠的卦象。
从那以后,再有年轻人来问姻缘,我总会多问一句:取向可有讲究?倒不是偏见——这世上的姻缘,比卦象上的爻辞难解得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