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面对美女眼中那抹若有若无的质疑,我只是轻轻一笑,并未多言。窗外的雪愈发下得密了,我望着她略显紧张的面容,缓缓开口:“今年只有大年二十九,你先回老宅,将房子的户型图发过来。”
她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栋老宅承载着太多童年回忆,也是姑姑最后生活过的地方。沉默片刻,她点了点头。
第二天,她站在老宅斑驳的门前,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灰尘在透过窗户的光线里起舞。她走进曾经与姑姑共同生活过的房间,熟悉的一切让她眼眶泛红。稍作整理后,她掏出手机,按照我的要求发送了老宅的户型图。
我盯着手机屏幕仔细端详片刻,继续通过语音说道:“在老宅正北的阳台位置拉上窗帘。等到亥时三刻,点上4根香,再供奉上一盘饺子,放上你姑姑生前的照片。切记上完香、摆好饺子后,立刻离开阳台,不管之后听到什么动静,看到什么景象,都千万不要再踏入那个区域,也千万不要试图与他沟通。不要跟她说话。这样会让她不舍,从而不舍得去投胎。”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中的疑惑与期待交织。时间在忐忑中悄然流逝,很快便到了约定之日。
亥时三刻,老宅的钟摆发出规律的声响。她依言在正北阳台拉好窗帘,点燃4根香,袅袅青烟升腾而起,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也摆在香案前,那熟悉的香气仿佛可以穿透阴阳两界。做完这一切,她强压着内心的不安,快步离开了阳台。
夜色渐深,整个城市都沉浸在即将过年的喜悦中。终于,子时的钟声悄然响起。就在这时,“峥——”客厅里那架布满灰尘的古筝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弦响,那声音在寂静的老宅里格外突兀,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叩门声。紧接着,她养的小狗也突然开始狂吠起来,一个劲地冲着阳台的方向,叫声里带着几分恐惧与不安。
她站在老宅的客厅中央,心跳如擂鼓,眼眶瞬间湿润。她知道,姑姑来了。隔着那道拉上的窗帘,就像隔着阴阳两界的距离,这或许是她们最后的告别。她静静地站在原地,泪水无声滑落,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只能将这份思念与不舍,化作默默的凝望。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梦见过姑姑。那一夜后,是一场跨越生死的约定,从她内心了却了姑姑的心愿,也是对她童年的救赎。而那间拉上窗帘的老宅阳台,那一声古筝弦响,以及小狗的叫声,她说她会记得一辈子。
后来听她说起过她姑姑。
那天她捧着温热的茶盏,也不知道是不是热气模糊了眼眶:先生,我小时候最盼着姑姑回家。记忆中那时姑姑总会变魔术般掏出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水果硬糖、麦芽糖、彩色夹心饼干,她坐在小板凳上大快朵颐,姑姑就歪在藤椅上,涂着玫红色口红冲她笑,大波浪卷发跟着晃啊晃的,还有那个年代标志性的牛仔小脚喇叭裤。
后来姑姑的牛仔小脚喇叭裤总沾着陌生的烟味,她才知道姑姑交了男朋友。每当楼道里响起高跟鞋声,爷爷奶奶就会摔筷子拍桌子,姑姑垂着头不说话。
直到那个寒风刺骨的冬夜,煤气味混着嘈杂的人声涌进姑姑屋子,小小的她被大人慌乱的脚步声惊醒,透过门缝看见姑姑躺在担架上,苍白的脸像褪色了一样。
听说她男朋友把牌位送去了xg寺。她苦笑,看着杯中的茶叶,小时候不懂,后来才知道他们原本想私奔的。她说姑姑衣柜里还留着没来得及带走的牛仔喇叭裤,她偷偷试穿过,裤脚堆在脚背上晃荡。
她又说起那天晚上的事情。
我叹道,亥时阳气最弱,窗帘一拉,便是阴阳的界限。老宅承载着太多的记忆与执念,在那里招魂,更容易引动她的气息。
香灰落在青瓷碟里,四缕青烟向上升起,还有饺子蒸腾的热气,顺着玻璃蜿蜒成泪痕。
第二天早上她最后望了眼阳台角落,那里居然静静躺着个褪色的铁皮盒,那是姑姑当年装糖果的盒子啊。
小时候姑姑总把零花钱都换成糖。她摩挲着杯沿,声音里裹着陈年的糖霜,有次我发烧,她顶着大雪走了三里路,给我带橘子罐头。水汽模糊了镜片,她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的街道,后来才知道,她男朋友是南下做生意的知青,家里嫌他穷......
她突然轻笑一声,睫毛上的泪珠簌簌落下:那天小狗叫完后,阳台上的铁皮盒里好像多了块水果糖,包装纸还是当年的样式。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在积水上铺出一条银白的路。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太上感应篇》里说的阴阳虽隔,情分未断。
或许这世间最深刻的重逢,从来不是跨越生死,而是被岁月珍藏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