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巷尽头,青瓦白墙,铜铃又在夜风里摇啊摇。我摩挲着卦盘上被岁月磨得发亮的纹路。
“咚、咚、咚”,敲门声惊破寂静。推门而入的年轻人眉眼憔悴,衣角还沾着夜露,他未及落座,便颤抖着开口:“先生,求您为家父算一卦。”
龟甲在他手中翻转,蓍草如星轨排布。六次卦象落定的瞬间,我瞳孔微缩——竟是“水雷屯变艮卦”。
目光紧紧盯着卦象,我开始仔细解读其中的玄机。艮六冲格局中,1356爻剧烈变动,卦中一爻,三爻,五爻均有官鬼摇旺动,而卦中一爻,三爻又均为官鬼墓,世爻子孙爻为药,这意味着他父亲现在正在服药。整个卦象中,一共有4个爻动,细究起来,其实就是两个官鬼爻,两个兄弟爻。根据卦理,兄弟爻可以代表他或者他的同辈家人,而官鬼则代表他的父亲,亦或是病灶。
“你代入这种思想去理解,”我神色凝重地对年轻人说道,“兄弟爻代表着你们家人,想积极地为父亲提供药物和解决办法,但是从卦象来看,官鬼爻过于强盛,兄弟爻被克得太重。鬼旺克兄弟爻,这说明令尊可能不听家人劝,一意孤行,最终恐怕会导致无药可救。” 卦气如惊涛拍岸般汹涌,凶相毕现。对于久病之人来说,逢此冲局,恰似残烛遇狂风,摇摇欲坠,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正如卦辞有云,久病逢冲必死,近病逢冲即愈 ,而他父亲显然属于前者。
卦气如惊涛拍岸,凶相毕现。久病之人逢此冲局,恰似残烛遇狂风。
所以挂辞有云,久病逢冲必死,近病逢冲即愈。
′“雷卦如杯盏,水聚其中,恰似杯中酒。”我指尖抚过卦象,目光如炬,“令尊可是嗜酒成性?”年轻人猛地抬头,眼中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医生三番五次警告,再喝命都难保,可他就是不听……”
卦盘上,倒扣的艮卦宛如覆碗,又似新坟。我喉头发紧,指着卦象道:“此卦如覆碗,似坟包,这般凶相……”话未说完,年轻人已跌坐在蒲团上,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卦盘边缘。卦气在光影中浮动,那艮卦如棺椁般横亘眼前,我终究将后半句咽下——这般大凶之兆,人力难回。
半年后的雨夜,年轻人再度叩响卦馆的门。他眼眶通红,怀中紧紧抱着个布包:“父亲昨夜去了,临终前还攥着酒壶……”说着,他将布包打开,几叠红钞钞在烛光下泛着火光,他说他早就想卦金结了。
我望着那一堆火色。祖训“挂金三不收”如同晨钟暮鼓一般,在我的耳畔不断回响,提醒着我作为一名卦师的底线。
我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想要将那堆火红推回到年轻人的面前。然而,当我的手指触碰到火红的瞬间,一股寒意却顺着指尖传遍了全身。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缩回了手。
“卦象既现,天命难违,这钱你留着罢。”我强作镇定地说道,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发颤。
年轻人显然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坚决地拒绝他的酬金,他怔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惊愕的神色。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平静,默默地将其收了起来。
“多谢先生指点。”他向我微微一躬,然后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的雨幕之中。
我静静地坐在卦馆里,望着那扇被年轻人轻轻合上的门,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无奈。卦馆里一片寂静,只有那微弱的烛光在风中摇曳,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我缓缓地伸出手,轻抚着卦盘,感受着它的光滑和温润。卦盘底部的祖训“卦卜天机,不逆天改命;金不沾凶,方守道心”在烛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仿佛是先辈们在冥冥之中对我的告诫。
窗外,秋风细雨,百年前的先辈们叮嘱着,规矩就是规矩。
这规矩,不仅仅是一种操守,更是卦师与天命之间最后的契约。
无论面对怎样的诱惑和压力,都不能违背天意,不能为了金钱而丧失自己的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