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婶上前抬手敲了敲门。
“马丁!你在里面吗?有个善良的孩子要来捐款!”
她的嗓门很大,满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门开了。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亚裔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格子衬衫,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梅,别这么大声,会吓到客人的。”
他的话语很轻柔,随后将视线转向了乔伦。
那是一种带着善意的好奇。
“你好,我是这里的负责人,马丁·李。”
乔伦看着他。
看着这张被梅婶和无数流浪者称作“天使”的脸。
看着这个被萨缪尔·钟描述为唐人街最善良的人。
梅婶完全没察觉到这短暂的凝滞。
她热情地把乔伦往前推了一把。
“马丁,这是乔伦!彼得的同学!一个特别好的孩子,他听说我们这里的情况,特地过来想要帮助大家!”
“是吗?”
马丁·李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他看向乔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这真是……太感谢你了,乔伦。”
乔伦没有说话,帽檐压得很低。
他不喜欢被人这样注视。
更不喜欢被人当成什么“好孩子”来展览。
就在马丁·李开口的时候,乔伦已经悄悄地将波纹扩散开。
以他为中心,这股只有他能感知到的能量潮汐轻柔地扫过整栋建筑。
疲惫,病痛,麻木,感激,微小的希望……
无数属于普通人的生命气息,在这栋建筑里交织成一张复杂但正常的网。
干净。
太干净了。
这里干净得没有丝毫属于“心魔”那种组织该有的阴霾。
乔伦将波纹的感知力聚焦在眼前的男人身上。
马丁·李。
波纹的反馈回来了。
很弱。
他的生命能量好似风中摇曳的烛火,甚至比旁边精力充沛的梅婶还要弱上几分。
这是长期劳累、心力交瘁的典型特征。
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人。
一个将自己燃烧去照亮别人的好人。
呀嘞呀嘞……
难道萨缪尔·钟那个家伙的情报是错的?
那个心魔面具也是这里的人无意间捡到的?
或者这个马丁·李只是一个摆在台面上的傀儡,一个被利用的棋子?
真正的底片先生另有其人?
“乔伦这孩子就是害羞。”
梅婶见乔伦半天不说话,连忙打着圆场。
“不过他心地真的很好!”
马丁·李闻言笑了起来。
“没关系,善良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行动才是最有力的证明。”
他向前走了一步主动伸出了手,脸上是真挚的感激。
“乔伦,我代表所有F.E.A.S.t.的人,感谢你的慷慨与善意!你这样年轻就有如此高尚的情操,真是我们社区的希望!”
他的话语恳切,每个字都透着真诚。
乔伦看着他伸出的手。
又看了一眼旁边梅婶那期待和鼓励的脸。
呀嘞呀嘞。
乔伦有些不情愿地抬起手。
双方轻轻一握。
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那只手温暖,干燥,甚至有些软弱无力。
收回手的马丁·李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暖和煦。
“请放心,你的每一分钱,都会被用到最需要帮助的人身上!”
他还在热情地表达着感谢。
“我们正计划为孩子们添置一批新的冬衣,你的帮助真是太及时了。”
乔伦没有回应。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欢迎你来这里做志愿者。”
马丁·李发出了邀请。
“这里的孩子们都很喜欢和年轻人待在一起,你的到来一定会让他们很开心的。”
梅婶也在一旁帮腔。
“是啊乔伦!来吧!和彼得一起!你们可以帮上大忙的!”
乔伦感觉比面对十个英国队长还要疲惫。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乔伦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
在梅婶和马丁·李略带惊讶的注视下从里面抽出一叠钞票,数了数。
十张。
一千美金。
他将钱递给了梅婶。
“给,我只有这些。”
这个数额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既能显示足够的诚意,又不算过分夸张到引人怀疑。
“哦,天哪!乔伦,这……这太多了!”
梅婶有些惊讶,但脸上的喜悦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清楚这里的运营有多么艰难。
每一分钱都无比重要。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叠钱。
“你放心,孩子!我保证会为你办好所有的手续,每一笔开销都会有记录的!”
乔伦只是点了点头。
他现在只想离开。
“我该走了。”
他简单地告辞,转身就朝着办公室外走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哎,等等!”
梅婶快步跟了上来,脸上满是热情。
“我送送你!”
马丁·李也跟了上来。
脸上一直挂着那和煦的微笑。
“乔伦,再次感谢你,社区会记住你的善举。”
乔伦没有回头,只是加快了脚步。
他穿过依旧热闹的大厅,周围那些温暖和谐的景象在他看来却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一个刚刚手刃仇敌的人被一个善良的女士和一个可能是幕后黑手的男人热情地欢送着。
这算什么?
黑色喜剧吗?
终于走到了门口。
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让乔伦感觉舒服了不少。
“路上小心,孩子!”
梅婶把他送到门口,还坚持从自己的围裙口袋里掏出几个用纸巾包好的东西,硬塞进了乔伦的校服口袋里。
“我早上刚烤的饼干,带回去尝尝!”
告别梅婶的乔伦汇入了街道的人流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梅婶脸上的笑容久久没有散去。
“真是个好孩子,就是太害羞了。”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
室内的光线暗了下来。
马丁·李没有开灯。
他走到窗边,悄无声息地将百叶窗的叶片拉开了一道的缝隙。
他的视线投向了乔伦消失的那个街角。
他就这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脸上的温和与笑意一点一点地褪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转过身。
窗外的阳光被隔绝在了这间小小的办公室之外。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
桌面上文件堆放得整整齐齐,一切都井井有条。
他的手拿起了一个摆在桌角的相框。
相框很旧,是那种最便宜的木质款式。
里面是一张已经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年轻女人。
他用手指,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照片。
“复仇……”
“需要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