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七十二小时的紧急抢修和高度戒备,榨干了龙渊基地每个人的最后一丝精力,却也像熔炉般,将原本松散的人心淬炼得紧密了些。
围墙的缺口被勉强堵上,虽然难看,但至少能抵挡寒风和普通变异生物的冲击。损坏的自动武器能修复的连夜修复,彻底报废的则被拆解,零件用于加强其他防御点。赵德明带着人,甚至利用部分“清洁单元”残骸中相对完好的能量传导材料(在反复测试确认安全后),粗糙地改造了两挺重机枪,使其射速和子弹初速有了些许提升,虽然代价是枪管寿命急剧缩短,且需要额外的冷却措施。
叶琳娜站在修复后的中央了望塔上,望着基地内外逐渐恢复的秩序,脸上却没有多少轻松。损失清单和物资报表就揣在她怀里,冰冷的数字比寒风更刺骨。弹药储备消耗超过四成,燃油只剩不到三分之一,医疗物资,尤其是抗生素和手术用品,几乎见底。最要命的是食物,原本还算充裕的库存,在新增人口和这次高强度消耗后,已经逼近危险线。
“必须尽快组织外出搜索队。”她对身边的老陈和铁柱说,声音因为连日的嘶喊和缺乏睡眠而沙哑,“天气虽然还是冷,但比起最严酷的那几天,已经稍有好转。我们不能坐吃山空。”
铁柱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外面现在啥情况根本不清楚。那些铁鸟(指清洁单元)虽然跑了,谁知道会不会再来?还有,变异兽被这极寒一冻,死的死,藏的藏,但活下来的,恐怕更凶更狡猾。”
“我知道风险。”叶琳娜看向基地内正在清理废墟、修补房屋的人们,其中有不少是王猛带领的新人队员,他们动作虽然还不够熟练,但足够卖力。“所以搜索队要精干,目标明确。老陈,你带一队,去我们之前标记过的那个城镇边缘的仓储点,看能不能找到被遗漏的物资,尤其是五金、工具和耐储存食物。铁柱,你带另一队,往西边山区方向探探,那边以前有些零散的聚居点和狩猎小屋,也许有幸存者,或者能找到些猎物。”
“西边?”铁柱有些疑惑,“那边更偏,路更难走。”
“正因为偏,可能才没被大规模搜索过。而且……”叶琳娜顿了顿,“我们需要了解更广阔区域的情况。那些‘清洁单元’不会只盯着我们一家。看看其他地方……有没有留下痕迹。”她想说的其实是,有没有其他幸存者聚集点遭遇了攻击,或许能从侧面了解敌人的行为模式。
铁柱明白了她的意思,重重点头:“成,我带几个好手,开那辆改装过的雪地车去。”
“注意安全,以侦察为主,非必要不冲突,发现不对立刻撤回。”叶琳娜叮嘱,然后看向老陈,“你们也是。另外,出去的人,优先配给足量燃料、武器和应急口粮。家里……我们再紧一紧。”
命令下达,基地再次如同精密的齿轮般转动起来。搜索队的选拔、装备检查、路线规划紧锣密鼓。留下的人则继续加固防御,并开始尝试在基地内部开辟小块区域,利用找到的少量保温材料和废旧容器,尝试在室内进行极有限度的蔬菜种植——这是苏婉清提出的建议,哪怕只能产出一点点维生素补充,也是好的。
王猛被分配跟着老陈的队伍。他的左臂伤口愈合得不错,但动作仍有些不便。当听到自己入选时,他愣了一下,随即默默地去检查分发给他的武器和装备,一丝不苟。他没有多问为什么,也没有表露任何情绪,只是眼底深处,某种坚硬的、认命般的东西,似乎松动了一点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
***纯白空间。
林大拿的“意识”在无尽的虚无与微弱的数据流中漂浮。那种过度消耗后的虚弱感正在缓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清晰、但也更冰冷的“存在感”。他能更明确地感知到自己与那块“源质碎片”的融合,雷电核心不再仅仅是能量的源泉,更像是一个精密的、带有部分“清洁单元”同源特质却又截然不同的“器官”。
“遴选”空间提供的“新课题”——解析“清洁单元”能量结构弱点——如同一个无形的倒计时,悬在他的意识之上。他没有教科书,没有导师,唯一的学习资料,就是之前那场短暂接触中,“看”到的对方护盾的波动、能量回路的流转,以及最后自己那冒险的“共鸣引爆”所反馈回来的、极其细微的破坏脉络。
他尝试在意识中重构那些画面和数据流。将雷电核心的力量以最微小的单位释放,模拟那种独特的能量频率,去“触碰”记忆中“清洁单元”的护盾模型。一次,两次,无数次……失败是常态,偶尔有极其短暂的“共振”迹象,也瞬间即逝。
但他没有放弃。这不仅是为了完成“课题”,更是为了找到一条可能的路——一条未来或许能更有效保护龙渊,甚至……反击的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自己对雷电异能的掌控,正在向着更精微、更“有序”的方向进化。如果说以前的雷电是狂暴的自然之力,现在则更像是一把可以调整频率、形态的能量刻刀。
然而,随着他对“清洁单元”能量结构的模拟解析深入,一种隐约的不安也开始滋生。他“感觉”到,那种冰冷秩序的能量结构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极其庞大、层层递进的系统逻辑。他目前接触到的,可能只是这个系统最外围、最基础的“清洁单元”。而在那惨白光芒的深处,在那可能存在的“主序列”注视之下,又会是什么?
这种未知带来的压力,甚至比“遴选”空间本身的生存率提示更沉重。但他没有退路。每一次意识模拟的尝试,每一次对能量频率的调整,都让他离那个冰冷的系统更近一步,也离可能的答案和力量更近一步。
***龙渊基地。
搜索队出发后的第二天下午,天空依旧是铅灰色,但风势小了些。基地内部正在召开一次小范围的会议,参与者是叶琳娜、苏婉清、赵德明,以及几个主要负责后勤和技术的老队员。
会议的主题是生存底线。赵德明先汇报了残骸分析的最新进展,除了确认那种特殊雷电能量的“针对性”外,他们还从那个黑色扁圆部件的破碎存储单元中,勉强复原出几个极其模糊的符号轮廓,并试图与之前叶琳娜从林大拿留下的信息中看到的符号进行比对。
“相似度……很低。”赵德明展示着粗糙的手绘对比图,“大拿留下的符号,虽然也看不懂,但感觉更……‘有机’?或者说,更接近某种生命体或意识留下的印记。而这些‘清洁单元’部件上的符号,完全就是冰冷的机械编码,充斥着几何和逻辑感。它们可能属于同一个……‘体系’的不同层面,或者干脆来自不同的源头。”
不同的源头?叶琳娜沉思。大拿的失踪,显然与某种超自然力量或上古遗迹有关(这是她根据有限信息的推测),而这些“清洁单元”,更像是高度发达的、带有敌意的外星或失落科技造物。这两者之间,难道有联系?
“先记录下来,继续尝试破译,哪怕只是极小的片段。”叶琳娜指示。然后转向苏婉清。
苏婉清的脸色比前几天更憔悴,她拿出一个薄薄的册子,上面是她和几个略懂草药的队员整理的、附近可能找到的替代药材清单,以及一些极端情况下伤口处理的土办法。“药品最多还能支撑一次中等规模的冲突,或者二十个重伤员的集中救治。之后……”她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外出搜索队会留意药品。”叶琳娜记下,“另外,你之前提的室内种植,需要什么支持?”
“需要稳定的、哪怕微弱的热源,需要干净的土壤或替代基质,需要光照,哪怕是人造光。”苏婉清列出需求,“最重要的是种子,或者能找到的可食用植物的块茎、嫩芽。”
这些都是难题。但总得尝试。
会议气氛沉重,但也务实。每个人都在穷尽智慧,从绝望的缝隙里寻找生机。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监听外部无线电频段的队员匆匆跑来,脸上带着一丝激动和不确定:“叶队!老陈队长那边传来断续信号!他们好像……有发现!不是物资点,是……人!活的幸存者!但是情况有点奇怪,信号干扰很大,听不清细节!”
幸存者?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精神一振。在经历了“清洁单元”的袭击后,发现其他幸存者,不仅意味着潜在的人口和力量补充,更可能带来外界的信息!
“位置?人数?状态?”叶琳娜立刻追问。
“位置在预定仓储点更东边一些,一个半塌的工厂建筑群里。人数不明,但老陈说看到有活动的火光和简易防御工事。对方似乎也发现了他们,但没有立刻攻击,也没有沟通,好像……在观察。”队员汇报,“老陈请示,是尝试接触,还是按原计划搜集物资后撤回?”
尝试接触,风险未知。撤回,可能错过了解外界和获得帮助的机会。
叶琳娜几乎没有犹豫:“通知老陈,保持警戒,在安全距离外尝试建立初步沟通,表明我们龙渊基地的身份和善意。但严禁擅自进入对方防御范围。随时报告情况。”她需要更多信息来做判断。
队员领命而去。会议暂时中止,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未知的幸存者,是敌是友?他们是否也遭遇过“清洁单元”?他们手里,是否掌握着这片冰雪废土上,其他至关重要的情报?
夜幕再次降临,寒风依旧。基地围墙上的火炬在黑暗中摇曳,映照着哨兵警惕的脸庞。东边遥远的方向,一点微弱的、不同于星光和雪光的火光,在黑夜中隐约闪烁,如同另一只默默注视的眼睛。
而在纯白空间里,反复进行着能量模拟的林大拿,某一刻忽然“感觉”到自己意识深处,那块“源质碎片”似乎对某个他刚刚模拟出的、极其接近“清洁单元”护盾底层频率的能量模型,产生了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排斥”反应?
就像水与火,光与影,天生对立。
他猛地“停”下模拟,将全部注意力聚焦于那一闪而逝的“排斥感”。一个大胆的猜想,如同黑暗中划过的电光,骤然照亮了他的意识。
也许,他寻找的“弱点”,并不在能量结构本身多么复杂坚固,而在于……这种能量,与“源质碎片”所代表的某种力量根源,存在着本质上的不相容?就像一把锁,并非要用更复杂的钥匙去撬,而是找到那把天生就“排斥”这把锁的、最简单的“钥匙坯”?
他需要验证。而验证的“材料”,或许就在龙渊基地收集的那些残骸碎片里,甚至……就在那未知的、可能持有“清洁单元”更多秘密的其他幸存者手中?
无形的线,仿佛在冥冥中将遥远的龙渊、未知的幸存者、冰冷的“清洁单元”残骸,以及纯白空间中苦苦求索的林大拿,悄然串联起来。下一次相遇,或许将揭开更深层的迷雾,也或许,会引发更剧烈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