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并未立刻拉响，但龙渊基地内部的气氛，已经凝重得如同暴风雪前的铅云。二级戒备意味着所有非必要工作暂停，战斗人员全副武装，各就各位，非战斗人员随时准备进入掩体。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人们压抑呼吸混合的味道。
叶琳娜站在加固后的中央指挥室（其实就是一间稍大的、墙上贴满了手绘地图和数据的房间），目光在代表东方的区域图上反复逡巡。赵德明监测到的能量脉冲和标记辐射的指向性反馈，像两根冰冷的针，扎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能确定‘定位’精度吗？对方是知道了我们的大致方位，还是能精确到基地轮廓？”她问赵德明，声音平稳，但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赵德明指着屏幕上一条不断跳动的、带有明显指向尖峰的能量曲线：“从反馈信号的强度和调制方式看，不像是广域扫描，更像是……‘回波确认’。就像蝙蝠发出超声波，根据回音定位猎物。我们的屏蔽阵列残留辐射，可能成了它们的‘声呐浮标’。精度……恐怕不低，至少能锁定到这片山谷区域。”
“也就是说，我们费心搭建的‘盾牌’，现在成了插在背后的‘信号旗’？”铁柱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响。
“可以这么理解。”赵德明沉重地点头，“而且根据小雨之前的感应，以及这次脉冲后我的设备捕捉到的‘生物电信号’混杂特征，我怀疑河湾集结点那边，可能掌握了某种将‘清洁单元’的探测技术与生物感知相结合的……更高级的探测手段，或者，他们自己就有类似小雨那样的‘精神感知者’。”
这个推测让所有人背脊发凉。如果对方不仅能通过技术手段定位，还能进行精神层面的窥探或干扰……
“小雨现在怎么样？”叶琳娜看向苏婉清。
“暂时稳定了，但很害怕。她说那个‘大声音’停下来了，但还在‘看着’这边，像……像很多冰冷的眼睛。”苏婉清心疼又担忧，“我给她用了点安神的草药，让她睡下了。”
必须主动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叶琳娜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在场的铁柱、王猛、赵德明和苏婉清。
“赵工，立刻启动之前准备的‘辐射伪装’应急方案，用我们改造过的小型干扰器，在基地外围几个预设点布设，尝试干扰和覆盖屏蔽阵列的标记信号。不需要完全屏蔽，只要能制造混乱，干扰对方判断就行。”
“是！我马上去办！”赵德明立刻起身。
“铁柱，猛子，”叶琳娜看向他们，“带上你们觉得最能控制能力、心理素质最好的几个兄弟，组成一个快速侦察小队。任务不是硬碰硬，而是前出到东面五公里处的那片丘陵地带，建立隐蔽观察哨。带上最好的望远镜和赵工改进的便携能量探测器。你们的任务是：第一，确认河谷方向是否有大规模异动或兵力集结；第二，尽可能捕捉对方新型探测单位或飞行器的影像特征；第三，观察是否有地面人员活动迹象。记住，绝对隐蔽，一旦被发现，立刻撤回，不准恋战！”
“明白！”铁柱和王猛同时挺直身体，眼中燃起战意。这是检验他们新能力和实战配合的绝佳机会，虽然危险，但比困守基地被动挨打强。
“苏医生，你留在基地，统筹医疗和后勤，安抚人心。尤其是小雨，照顾好她。”叶琳娜最后看向苏婉清，“另外，密切注意所有出现‘潜能’迹象的队员身体状况，做好应对突发事件的医疗预案。”
苏婉清重重点头：“放心，家里交给我。”
命令迅速下达。龙渊这架在冰雪中艰难运转的机器，再次高速开动起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赵德明带着技术组，将几台像大号金属盒、连接着杂乱天线和电池的简陋装置，悄悄运送到基地外围几个预选的、地势较高的隐蔽点。接通电源后，装置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开始释放经过特殊调制的电磁杂波，试图干扰和“涂抹”掉屏蔽阵列留下的那个独特的能量签名。效果如何，无人知晓，但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技术反制。
铁柱和王猛的侦察小队则在半小时后悄然出发。除了他们俩，还有另外三名同样在潜能训练中表现突出、且心理素质过硬的老兵，其中一人拥有异常敏锐的听觉和方向感，另一人则表现出对危险近乎本能的预知。小队轻装简从，只携带必要的武器、观测设备、三天的口粮和高倍望远镜，身着白色伪装服，迅速消失在基地东面的雪原中。
叶琳娜亲自送他们到围墙缺口，拍了拍铁柱和王猛的肩膀：“活着回来。”
“放心吧叶队，我们还没吃够你攒下的那点肉干呢！”铁柱咧嘴笑了笑，尽管眼神严肃。
王猛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检查了一下背上的步枪，那奇异的“枪感”此刻格外清晰，仿佛连远处雪丘的轮廓都能“触摸”到。
小队离开后，基地陷入了更深的等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叶琳娜守在指挥室，不断接收着赵德明那边干扰器运行的报告（“信号输出稳定，但环境背景辐射复杂，干扰效果难以评估”）和苏婉清关于基地内部情况的简报。
她的动态视觉能力在这种高压下，似乎有自行微微开启的迹象，让她的感知更加敏锐，但也带来额外的精神负担。她强迫自己放松，将注意力集中在思考和判断上。
三个小时后，通讯器里传来铁柱压得极低、带着喘息和兴奋的声音：“叶队！我们到了预定位置，丘陵顶端，视野良好……看到河谷了！”
“情况怎么样？”叶琳娜的心提了起来。
“有光！很多稳定的白光，集中在河谷中段一片建筑群里，不是火光，更像是……电力照明？能看到明显的建筑物轮廓，不高，但排列很整齐，不像是自然形成的聚居点。”铁柱描述着，“没看到大规模人员户外活动，但有一些小型、发着白光的东西在建筑间和低空规律移动，速度不快，像……像巡逻的无人机？但形状很奇怪。”
王猛的声音插了进来，更冷静一些：“我看到了至少六个移动光点，飞行轨迹很规律，不像变异生物。建筑群外围有简易工事和障碍物。另外……能量探测器有反应，指向河谷方向的读数明显偏高，而且波动频繁。和我们之前监测到的脉冲特征有相似之处。”
“有没有发现类似‘清洁单元’的大型飞行器？”叶琳娜追问。
“暂时没有。但……”铁柱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困惑，“我们刚才好像……被什么东西‘扫’了一下。不是眼睛看，是感觉，就像有凉水从身上泼过去，很短。猛子说他也有感觉，我们那个耳朵特别灵的兄弟说听到了很轻微的高频‘嗡’声，一瞬就没了。”
被扫描了？是对方的新型探测手段？叶琳娜心头一紧：“立刻评估自身状态，有没有不适？位置是否暴露？”
“没啥不舒服，就是有点发毛。”铁柱回答，“位置……应该还没暴露，我们伪装得很好，也没动。”
“继续观察，注意隐蔽，记录所有细节。如果感觉不对，或者发现任何攻击性单位向你们方向移动，不要犹豫，立刻撤回。”叶琳娜指示。
“明白。”
通讯暂时安静下来。叶琳娜在指挥室内踱步，脑海中整合着信息。河湾集结点有稳定电力、规整建筑、疑似无人机巡逻、能量活动频繁……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在末世挣扎求存的幸存者营地。墨河口中的“导师”和“研究机构”，看来所言非虚，但他们的真实目的和技术水平，远超想象。
就在这时，苏婉清匆匆走了进来，脸色有些苍白：“叶姐，小雨……又惊醒了。她说……说那个‘大声音’刚才很‘高兴’，像是……‘找到了’什么东西。而且，她还感觉到，东边很远的地方，有几个‘小一点’但‘很冷’的‘念头’，正在快速移动，方向……好像是我们这边！”
“小一点但很冷的‘念头’？”叶琳娜瞳孔一缩。是指那些巡逻的无人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几乎同时，通讯器里传来王猛急促的声音，背景有轻微的风声和压抑的呼吸：“叶队！发现异常！河谷方向，有三个新的光点升空！速度比之前的巡逻单位快很多！直线朝我们这个方向来了！距离……大约十公里，正在快速接近！”
真的被发现了？还是巧合？
“能判断是什么吗？体型？特征？”叶琳娜强迫自己冷静。
“看不清细节，只是三个快速移动的白点……等等！”王猛的声音陡然一变，带着惊愕，“它们好像……分开了？一个继续朝我们这边，另外两个转向南北，像是……要包抄？”
“立刻撤离！按备用路线返回！”叶琳娜当机立断，“注意规避，不要直线逃跑！”
“明白！正在撤！”铁柱低吼一声，通讯器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雪屑摩擦声。
指挥室内，空气仿佛凝固。叶琳娜看向苏婉清，两人眼中都充满了担忧。侦察小队被发现了，而且对方反应迅速，派出了高速单位，甚至试图包抄。
“通知所有防御单位，做好接应准备。打开东南方向备用入口。”叶琳娜快速下令，然后看向窗外东方的夜空，那里依旧黑暗，但仿佛有冰冷的杀机正在破空而来。
她摸了摸腰间的刀，又碰了碰口袋里的金属片。林大拿传递的“反制频率”图谱在她脑中闪过。赵德明那边的干扰器还在运行，但面对这种高速、疑似具备高级探测能力的单位，能有多少效果？
龙渊的獠牙刚刚磨砺，就要迎来第一次真正的、与未知强敌的碰撞。而这场碰撞的结果，将直接决定这个冰雪中摇摇欲坠的避难所，能否见到明天的太阳。
遥远的纯白空间中，林大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那根已经稳定而锐利的“能量弦”，无风自动，发出只有他能感知的、低沉而危险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