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驶离华哥公司不过两条街,雨势便像被刀切了一样骤然收拢,只剩车窗上的残水还在蜿蜒。
李化春让司机直接回他们俩的四海花园的公寓。
铁门“咔哒”一声落锁,两层挑高的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轨道灯,光柱像手术刀,把空气剖得惨白。林薇站在灯下,湿透的衬衣贴在身上,水珠顺着大腿内侧滑进丝袜,凉得像一条蛇。她下意识抱臂,却听见“嗒”一声——李化春把那只黑色长柄伞倒插在青瓷瓶里,伞骨还在滴水,像一柄刚拔出的剑。
“先去洗澡。”他声音低哑,却没有商量的余地,“你现在的样子,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证据。”
林薇没动,睫毛上还挂着雨珠,“我怕一闭眼,U盘里的东西就把我拖进梦里。”
李化春叹了口气,伸手替她解下第一颗纽扣。指尖碰到锁骨时,林薇颤了一下,却没躲。扣子一粒粒崩开,像剥开一瓣瓣橘子。
衬衣落地,黑色蕾丝内衣在灯下泛出冷光,36d的弧线此刻不再是欲望,而是两枚随时会引爆的雷。
李化春没开眼,从衣柜里拽出一件他的黑衬衫,兜头罩住她,“浴室在左手,热水开到最大,把‘罪证’冲掉再说。”
水声响起时,李化春才松开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四道半月形的指甲印,渗着血。
他走到岛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一盒古巴雪茄,剪掉帽顶,却只是捏在指间闻了闻,没点火。雪茄的辛辣混着雪松木的味道,勉强压住喉咙里的铁锈味。他抬眼,看见浴室磨砂玻璃上那道模糊的影子——林薇正仰头冲水,脖颈拉出一道脆弱而倔强的弧,像天鹅引颈就戮。
十分钟后,林薇穿着他的衬衫出来,下摆盖到大腿根,露出的腿比丝袜更黑更亮。她手里攥着U盘,金属外壳被热水蒸得发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坐。”李化春拍了拍沙发前的地毯,自己先盘腿坐下,把茶几上的笔记本转向她,“先把东西打开,让我看看这位何总究竟想干嘛,要华哥的什么东西。”
U盘插入,加密文件夹弹出来,需要密码。林薇输入“LIN&LI2012”,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文件夹里躺着三个目录:Alpha策略源码、客户持仓明细、未公开的并购备忘录。
李化春点开并购备忘录,只看了三行就笑声说:“华哥想趁恒泰医疗暴雷前低价收购?难怪何瑾急到用你妈手术费做筹码——这份东西流到市场,恒泰明天就能跌穿质押线。”
林薇的指甲抠进掌心,“何瑾说,只要我把源码和持仓表发给他,他就给我一百万,还能安排协和的床位。”
“协和的床位值一百万?”李化春嗤笑,“他这是拿你当枪,去捅华哥的心脏。等华哥倒了,他反手就能把锅扣你头上——商业间谍罪,三年以上。”
林薇的肩膀垮下来,衬衫领口滑落半边,露出锁骨上一颗朱砂痣。李化春移开视线,从酒柜里拿出一瓶茅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酱香袭人,还带点回甘,真爽。
林薇沉默,她知道今天的事情确实做得不对,有点触怒了李化春。
“你帮我分析分析,出出主意,该怎么办。”林薇沉默了一阵子后,开口说道。
“现在我分析,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他沉默一小会后,终于开口。
然后竖起两根手指,不紧不慢地说道:“第一,你真的把东西交给何瑾,那么毫无疑问,她绝对不会放过我们,毕竟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一旦落入她手,我们就只能等着被灭口了。”
“第二——”他话锋一转,指尖灵活地一转,准确无误地点在那小巧的 U 盘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给他一个假的,让她自己跳进这个自己挖的陷阱里,进坑。”
屋里没开大灯,只有屏幕的蓝光斜斜切在李化春脸上,像给他罩了层保护色。林薇抱着膝盖蜷在沙发角,大t恤衫下摆盖到大腿,看着有点楚楚动人,她忽然想到什么事,一溜烟跑去洗手间又把脸洗了一遍。
“我洗把脸醒醒神。”林薇走出卫生间说道。
“嗒。”
化春打开电脑。
“那你帮我仔细说说你的计谋,打算怎么办,才能扳倒她。”林薇说。
化春开始娓娓道来。
那是三年前——2009年的深秋,华哥还在创业初期,为了拿下一个医疗信息化大单,连续熬夜一个月。
结果开标前夜,标书核心参数被“泰华”截胡,价格低到离谱,华哥当场失标,资金链险断裂。后来业内都传,是华哥最信任的助理何瑾反水,可谁也没证据。
何瑾其实一早就认识华哥,华哥一直把她当核心成员培养,没想到,她竟然因为接受了外面泰华公司的人一点好处,选择了背叛华哥。
后来我调查了下,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泰华副总 KtV 包厢里,把一张三百万的现金支票塞给她,还是塞进了她大腿根部的丝袜里,是她身边一个小弟说出来的。
她跟泰华的副总杜铭有一腿,又给了利益,她这个见钱眼开的物质女人选择了背叛华哥。当时把华哥整得很惨,很落魄。
还好我当时留了心眼,留了证据,如今证据就躺在面前,特洛伊的木马,三年前藏的,现在终于要用上了。
李化春的声音低得近乎耳语:“那天她请全组吃夜宵,我装醉先走,其实折回公司,把她笔记本里的缓存全拷了。她以为格式化就干净,可我有低格镜像。”
他说话时没抬头,只把屏幕往林薇那边偏了偏,好像怕她看不清。
桌子上放着化春刚开的茅子,酱香扑鼻,茶几上只有一个带豁口的白瓷杯,泡着半杯陈年的寿眉,茶汤浓得发褐。
李化春端起来,抿一口,苦味从舌尖一直窜到鼻腔,他却像喝白开水一样平静。
林薇嗓子发干,也想去够那杯子,指尖刚碰到杯沿,他突然把杯子推远,顺手抽过桌角的A4草稿纸——那是昨晚他演算波动率时用的,背面全是凌乱的希腊字母。
此刻他提笔,唰唰落下三行:
9月18日 泰华意向书 → 改日期为9月15日(提前三天,坐实泄密)
录音降噪,末尾加两秒空白 → 让人误以为是现场偷录
流水截图 → 转出账号改成泰华财务总监私人卡(对公转私,罪加一等)
“你想把这三样东西直接交给华哥?”林薇声音发紧。
“不。”李化春摇头,指尖轻敲桌面,“先让何瑾自己咬钩。”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个老款诺基亚N97,开机,屏幕亮起幽绿的光。那是他大学打工时买的,一直没扔,卡槽里还插着一张废卡。他拨了一个号码,响三声就挂。几秒后,短信进来:发信人:137****8819——那是何瑾的私人号,三年没换。
李化春把屏幕转向林薇,嘴角第一次有了弧度,却冷得像凌晨四点的江水。
“她欠我一条退路,也欠你一条生路。”
林薇忽然注意到,诺基亚的壁纸还是他读大学时拍的,在校运动会上,一脸的阳光和青涩,手里拿着奖牌。。
“下一步?”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
李化春没答,只是伸手把茶杯重新推回她面前,茶汤已经凉透,漂着一层薄如蝉翼的油膜。他低声说:“先喝茶,苦完就甜了。”
窗外,2012年的第一场秋雨还没停,水滴顺着出租屋生锈的防盗网往下坠,像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