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夜,与二虎的探讨越是深入,任风遥便越发清晰地认识到,这支“红色农民军”所面临的,是何等严峻的挑战。
最大的困境,在于兵员的绝对数量与堪忧的质量。
区区千人之众,投入正被十万清军铁蹄蹂躏的山东,无异于沧海一粟,难以扭转危机的局面。
而在兵员素质上,从九月底募兵至今,训练不满三月。这点时间,莫说练出一支精兵,便是按明末卫所兵的标准,也远远不够。孙传庭的惨败,便是最血淋淋的教训——那位明末最后的帅才,正是在朝廷催逼下,率领未经充分训练的新兵仓促出战,最终在郏县之战中,其所部秦兵主力损失殆尽,他本人也战死沙场,身死国灭。历史的警钟震耳欲聋:练兵未成而仓促应战,无异于自取灭亡。
若以他来自未来的标准衡量,差距更是判若云泥。部队仅仅完成了基础的队列与体能训练,至于真正的军事技能——精准射击、战术格斗、战场急救、班排协同、火力运用等等——都还未及系统开展。除了射击精度略微还算可以,士兵们仅仅是“会开枪”而已。
他们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依仗,便是那超越时代的火力优势。可这优势也脆弱不堪——一旦他任风遥无暇分身,后勤补给还没训练出来,就会出现弹药短缺,这支军队瞬间就会被打回原形。
再有,清军骑兵的高机动性也是任风遥必须面对的问题,不是说现代武器对付不了骑兵,而是,一旦骑兵逃跑,很难展开围剿。再有,清军兵力一旦散开到广大地区,他的军队总共一千人左右,分兵追击的话,自顾不暇的同时,也更难发挥现代武器的集火优势。
而他的目标,却远不止于守住青州一城一地。
他要拯救这遍地烽烟下的万千生灵,更要将肆虐的建奴彻底逐出山东!
压力如山,但思路却在碰撞中愈发清晰。一个以手中有限的力量,去撬动整个山东战局的战略构想,在任风遥脑中豁然开朗——他必须创造一个无法拒绝的陷阱,让清军自己走进死地。核心只有一条:以我为主,诱敌深入,在预设的战场上一战定乾坤!
他选择的屠场,便是雄踞于济南府通往青州府官道上的天险——青石关!
此地,素有“齐鲁第一关”之威名,乃是千里齐长城上最坚固的锁钥。它并非孤悬于野,而是坐落在鲁山山脉与原山山脉交汇的隆口,关城依山而建,扼守着连接济南与青州的唯一官道咽喉。
真正的杀机,始于关北那条长达三公里的 “瓮口道” 。此道两侧壁立千仞,最窄处不足两米,仅容车马单行。任何军队于此,都不得不将浩荡阵型挤压成一字长蛇,首尾难顾,正是兵家所谓之 “绝地”。
一旦突破此关,东面便是名为“岳阳山-鹿角山”的伏击走廊。此地虽较峡谷开阔,却仍是群山环抱的盆地,足以容纳清军主力,却也能让任风遥的火力优势得到最极致的发挥。
将清军诱入此地,便等于废其骑兵之效,让那数万铁骑在峡谷与群山间无处驰骋,沦为迟缓的步兵。
同时迫使敌军在狭窄地域密集冲锋,完美撞上现代火力的枪口。在这精心挑选的舞台上,将发挥出现代武器的最大威力,上演一场单方面的死亡交响乐。
在这里,人数多寡将失去意义,悍勇与否亦无差别。这里,将是任风遥为不可一世的清军铁骑,选定的最终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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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高坡之上,任风遥遥望兖州。但见城头灯火渐明,城内炊烟袅袅,日间震天的杀声已被暮色吞没,只余一片劫后余生的宁静。
他仰首望空,但见墨蓝天幕如洗,繁星璀璨如缀——这大明末年的夜空,竟是这般清澈得教人心悸。
暮色四合,山风裹着深冬的寒意掠过营地。解兖州之围,驱清军北逃——现在,任风遥的第一步计划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要想法令这支退军与围攻济南之敌尽快兵合一处。
他静下心后发现,白日里虽然靠“跳大神”赢的不够痛快,却意外保全了火力之秘,没有打草惊蛇。
用兵之道,贵在机变,这临阵应变的悟性,正是为将者不可或缺的修为。这让他意识到,必须抛开原定的教条,根据战场态势灵活调整战术。
帐帘掀动,任风遥缓步而出。但见麾下儿郎早已整装待发,个个精神抖擞——得,连番夜行,这是把生物钟都“调”成了猫头鹰的了。
“可都歇息好了?”任风遥环视众将士。
雷万钧一拍胸脯:“禀大帅,俱已休整妥当。不知今夜……”他目光灼灼,“可否让弟兄们真刀真枪见见血?”
此言一出,立时引来阵阵附和。二大队队长王二狗挎着钢枪咧嘴笑道:“大帅,您那神通俺是服气的!就是……就是白天您是过到瘾了,可俺们这枪还没开张,心里头空捞捞的,真想亲手崩几个鞑子过过瘾啊!”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和附和。
任风遥心道“我过个毛线瘾了”,面上却颔首莞尔,他何尝不理解这种渴望。
“杀敌之日,有大把机会!”
他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然今夜之要,不在斩获多寡。白昼佯攻,退了围城之敌,已达既定目标。最重要者,乃是保守住了我们最大的秘密!此乃万金难换之利,胜过斩首百千!”
他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庞:“当务之急,是要如影随形,叫北溃之敌不得安枕。今夜有二事:一是扰其清梦,二是焚其粮秣!”
“我等要令其吃不好,睡不香,日夜不宁,逼迫他们尽快北逃,去和围攻济南之清军汇合——待其饥疲交加,军心涣散之时……”
任风遥声调骤扬,如金铁交鸣,“便是尔等钢枪饮血之时!此刻我等所求,唯袭扰驱赶,可都明白了?”
“明白!”压抑的应和声如山风过林,之前的些许遗憾已化为灼热的战意。
任风遥振臂一挥:“出发!”
百余身影融入夜色,如离弦之箭,直指溃军退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