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老旧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长而模糊的光带。
林舟蜷缩在西侧卧室那张单人床上,被窝裹得严严实实,睡得正沉。
昨夜的奔波和情绪的翻涌让他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连梦都未曾入。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轻微却突兀的咔哒声从玄关传来,是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林舟在半梦半醒之间模糊地捕捉到了这声响,意识尚在混沌的边缘浮沉。
他迷迷糊糊地想:
“是爸爸回来了吧。”
毕竟这房子是爸爸在住,他昨晚也说了今天会来。
想到这里,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继续沉入黑甜的梦乡,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可下一秒,一个粗粝而带着明显不耐烦的嗓音如同砂纸般刮破了清晨的宁静:
“赶紧起来去看爷爷奶奶!”
林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并未睁眼。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是那个把他爷爷奶奶从家里赶出去的堂哥。
那个在家族里仗着是嫡长子身份,处处摆谱颐指气使的混账。
林舟心里冷笑一声,干脆把被子拉高盖住耳朵彻底装睡。
他不想见这个人,更不想听他用孝顺这种词来道德绑架自己。
在他看来,林叔濠连提爷爷奶奶四个字的资格都没有。
客厅里,林叔濠见卧室毫无动静,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烦躁地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点燃后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来回踱步,眼神阴鸷地盯着西侧那扇卡其色的木门。
他本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一大清早,就被亲爹林富从床上揪起来,劈头盖脸一顿训:
“你去火车站那边,把舟舟叫起来!让他今天必须去看爷爷奶奶!”
林富的语气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严厉。
林叔濠心里憋着火却不敢顶撞。
他只能把这股无名火全算在了林舟头上。
“不就是个在外地读大学的小屁孩吗?装什么清高?”
林叔濠咬着烟嘴,心里恶狠狠地想。
“老子好心叫你,你还不领情?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站在客厅等了足足五分钟,烟都抽了半支,卧室里依旧静悄悄的,连一点翻身的动静都没有。
林叔濠的耐心彻底耗尽了。
在他根深蒂固的认知里,自己是林家这一代的嫡长子。
虽然这嫡长二字早已在现代社会失去了实际意义,但在他心里这依旧是高人一等的象征。
而林舟,不过是个父母离异,常年在外连老家都懒得回的边缘人,凭什么敢无视他?
“这是不给我面子!”
林叔濠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猛地将手中还燃着的烟头狠狠掐灭,随手扔进垃圾桶。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西侧卧室,动作粗暴地一把推开那扇发出吱呀声的卡其色木门。
屋内光线昏暗,林舟背对着门口睡得正香,呼吸均匀绵长。
林叔濠二话不说,直接冲到床边,双手抓住被角,猛地一掀!
“哗啦——”
整床被子被他粗暴地掀开,卷成一团甩到地上。
林舟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t恤和短裤,骤然暴露在微凉的晨风中,整个人瞬间惊醒!
“林叔濠!你想干啥!”
林舟几乎是弹坐起来,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难以置信的怒意。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床边一脸理所当然的堂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这种侮辱?
被人闯进房间,二话不说掀开被子,像对待一个不听话的牲口一样对待?
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干出这种事的人居然是那个把爷爷奶奶赶出家门的林叔濠!
他怎么有脸?
他怎么敢?
“让你起床去看爷爷奶奶!你不去是不是不孝顺!”
林叔濠梗着脖子语气强硬,仿佛自己占尽了道理。
他心里还憋着被亲爹训斥的火气,此刻全都发泄在了林舟身上。
“呵……”
林舟气极反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缓缓坐直身体,目光如刀,直直刺向林叔濠。
“你也好意思提爷爷奶奶?你自己干的什么破事,心里没点数?”
这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精准地捅破了那层家族心照不宣的窗户纸。
林叔濠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阵红一阵白,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心虚。
这件事家里虽然人尽皆知,但谁也没有当面戳穿过他。
大人们或是碍于情面,或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都选择了沉默。
他本以为这件事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没人再提。
可他万万没想到,林舟这个“外人”竟敢如此直白如此不留情面地当面质问他!
短暂的慌乱过后,林叔濠迅速调整了情绪。
他不能在林舟面前露怯,尤其是在这个他自认为低他一等的堂弟面前。
他眼珠一转,立刻想到了反击的说辞。
“你也好意思说我?”
林叔濠冷笑一声,语气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爷爷奶奶在家的时候,是谁给他们做饭?是谁拖地打扫?是谁天天陪他们说话解闷?你回来看过他们几次?一年到头,除了过年那几天,你人影都见不着!现在倒好,跑回来装什么孝子贤孙?”
他这番话说得义正言辞,仿佛自己才是那个真正尽孝的人,而林舟不过是个只会嘴上说说的伪君子。
林舟闻言,心头的怒火非但没有被浇灭,反而烧得更旺。
他猛地从床上站起来,直视着林叔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所以,就因为你照顾过他们,就可以把他们赶出去?还反过来指责我不孝?”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砸在林叔濠的心上。
“你口口声声说你照顾他们,可不管你说再怎么好听,把自己亲爷爷奶奶从家里赶出去了这件事都是你干出来的。”
林叔濠被他问得一时语塞,眼神闪烁,不敢与他对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辩解几句,却发现自己所有的借口在林舟这直指人心的质问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卧室里陷入一片死寂,林舟不再看他,弯腰捡起被子重新盖上。
而林叔濠站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心里那股被戳穿的羞愤和恼怒,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越收越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