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阶梯教室,原本弥漫着午后特有的慵懒与教授平铺直叙的讲课声,此刻却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细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圈无声却清晰的涟漪。
这涟漪的中心,正是倒数第二排那两位意外毗邻而坐的人。
“你们看,林舟居然和苏校花坐一起了?”
第一声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像一颗火星溅入了干燥的草堆。
这声低语迅速得到了回应,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酸溜溜的嫉妒:
“不是吧?早知道有这运气,我也晚点来教室了,说不定就能和苏大校花坐一块了!”
议论声并未停止,反而在沉默的发酵中变得更加尖锐和难听。
一个带着明显恶意和不屑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虽然刻意压低了,但那字眼却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林舟的耳膜:
“为啥偏偏是林舟那个死娘炮啊?瞧他那副样子,他也配吗?”
紧接着,是更加深入的、带着探究和暧昧揣测的疑问:
“对啊,为啥苏大校花是跟林舟一起进来的?他们刚才是一起来的?难道……?”
班里的窃窃私语就此起彼伏,再也没有停歇过。
那些声音像是无处不在的蚊蚋,嗡嗡地萦绕在林舟的周围。
无论他如何试图将注意力集中在讲台前那片不断翻动的ppt上,那些带着评判嫉妒甚至恶意或好奇的言语,总能精准地穿透教授机械的复述声,钻进他的耳朵里,搅得他心神不宁。
他感觉自己的后背像是被无数道目光钉穿了,如芒在背让他坐立难安,只能僵硬地盯着课本,仿佛上面有朵花。
就连坐在他身旁的苏晚樱,那精致得如同瓷娃娃般的侧脸也微微绷紧了些许。
她原本自然交叠放在桌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收拢了一下。
那双总是顾盼生辉的杏眼里掠过一丝明显的不悦,但她依旧保持着直视前方的姿态,只是微蹙的眉头泄露了她内心的烦躁。
讲台上,授课的老师扶了扶眼镜,依旧对着投影幕布上密密麻麻的文字照本宣科。
对于台下这阵微妙涌动的暗流,他仿佛毫无察觉,或者说根本无意去管。
开玩笑,这节下午的选修课,教室里能坐齐这么多人已经算是给他面子了,更何况眼下虽然窃窃私语不断,但居然没有一个人公然趴下睡觉。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还能要求什么呢?
更何况……说实在的,连他自己也有点好奇。
苏晚樱和林舟这两个怎么看怎么不搭界,平时见面就像火星撞地球的学生,今天居然安安静静地坐在了一起,而且看样子还没打起来?
这简直是本年度教室奇观之一。
吃瓜是人的本性,大学老师也不例外。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甚至暗中竖起了耳朵,一边念着课件一边分神留意着后排的动静。
然而,底下的议论声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甚至开始朝着更加离谱和令人尴尬的方向发展。
苏晚樱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感觉自己精心维持的某种平衡即将被这些闲言碎语打破。
不行,不能再任由他们瞎猜下去了!
开玩笑呢!
她是真怕哪个不开眼的家伙口无遮拦,把她那点隐藏极深连自己都时常觉得羞赧的小心思当场戳破。
要是让人知道,她堂堂苏家大小姐,众星捧月的校花,竟然单相思了身边这个身高才一米五多,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点娘炮的小男孩三年多……
她还要不要面子了?
这简直能成为她人生中最大的黑历史!
“停停停!安静一下!”
苏大校花终于没忍住,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杂音。
她目光扫视全场,试图拾起自己作为班长的职责和威严,尽管此刻她的心跳得有些快,耳根也微微发热。
在苏晚樱积威之下,教室里明显的窃窃私语声大部分都戛然而止。
同学们或是低下头或是假装认真看书,暂时收敛了不少。
然而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暗流却涌动得更加汹涌了。
说话的声音是小了,但彼此交换的眼神却更加频繁和意味深长。
天知道此刻各个班级小群和那些私聊对话框里,正在如何热火朝天地讨论和猜测着眼前这惊人的一幕。
“现场直播!”“惊天大瓜!”“班长和林舟不得不说的故事!”之类的标题,恐怕早已在各个小群里刷屏。
林舟感受到周围的注视并未真正减少,反而变得更加隐秘和刺人。
他深吸一口气,趁着苏晚樱站着维持秩序,教授也暂停讲课的空档,默默地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他低着头,解锁屏幕,手指熟练地点开了那个几乎每个学生都关注的学校表白墙群聊。
果然不出他所料。
群里早已炸开了锅。
最新的一条消息,赫然是一张有些模糊但足以辨认的照片。
正是今天中午,他和苏晚樱并肩走在校园路上的场景!
拍照的角度有些刁钻,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看起来比实际更近,氛围也显得格外微妙。
下面已经跟了好几条起哄和猜测的评论。
林舟的眼神一凝,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行使了管理员的权限。
他果断地找到那条带图片的消息,点击了撤回选项。
【消息已被管理员撤回】
一条系统提示悄然出现在群里,暂时扼杀了这条刚刚开始发酵的八卦。
没有人知道的是,一向在现实中低调得近乎隐形甚至被嘲娘炮的林舟,在不久之前刚刚成为了这个学校表白墙群聊的管理员之一。
原因无他,纯粹是因为他在网络上相对活跃,经常在群里插科打诨,当时被墙姐认为够闲,有空管群,于是顺手就给了他一个管理权限。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权限,第一次被他用来处理与自己相关的危机。
他做完这一切,迅速将手机屏幕按熄,重新塞回口袋,整个过程快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依旧低着头,仿佛只是一个不堪其扰而沉默的当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