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助餐饮区柔和的光线下，林舟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放置在解剖台上的稀有蝴蝶，每一寸翅膀的纹路都被周围灼热的目光细细审视。
他机械地咀嚼着，吞咽着，苏晚樱递来的甜腻慕斯和沈琉夹来的清爽黄瓜在口中混合成一种难以名状的怪味，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每一次嘴唇触碰筷子或指尖，都引来一阵压抑着的细微抽气声或窃窃私语。
他不敢抬头，视线死死锁在面前桌布的一道细微褶皱上，仿佛那是通往另一个平静维度的裂缝。
社死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现在的感受，这更像是一场公开缓慢且甜蜜残酷的处刑。
不远处的阴影里，墨羽肥硕的身体几乎要嵌进装饰柱的凹槽中。
尤其是沈琉和苏晚樱交替投喂时，脸上那种或温柔或挑衅的表情特写。
他脸上的横肉因为嫉恨而微微颤抖，油光锃亮的额头在相机屏幕的反光下更显腻滑。
他看到的是自己求而不得的艳福，以一种极具侮辱性的方式，降临在一个他根本瞧不上的“小男娘”身上。
“凯哥，这可能……不太方便吧？”
当凯哥再次用急切的眼神催促他时，墨羽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和推诿。
他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凯哥口中所谓的“大新闻”和“泼天的流量”在他听来如同天方夜谭，又像是一道催命符。
他认识沈琉，知道她是个有名的配音演员，但也仅此而已。
他对声优圈的了解仅限于某些里番和游戏角色，根本不清楚沈琉在主流平台拥有怎样庞大的粉丝基础和影响力。
自然也无法理解凯哥那种想要“搞个大新闻”的疯狂念头。
他此刻更关心的是自己裤兜里那个沉甸甸的“收获”——手机里刚刚新增的七八个漂亮coSER小姐姐的联系方式。
那些或甜美或冷艳或性感的头像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标。
他手里的这台单反根本就是个唬人的塑料模型，连开机键都是假的。
他靠着这身伪装成“专业摄影师”的行头，加上一些从网上学来的看似专业的点评和搭讪话术，已经成功要到了不少联系方式。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漫展结束后如何通过微信聊天用些虚情假意的关心和夸赞慢慢拉近关系，然后想办法把这些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约出来吃饭看电影，最终骗到酒店房间里进行他想象中的“深入交流”。
凯哥的计划无疑会打乱他所有的“好事”，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有什么不方便的？！”
凯哥的语气明显带上了不耐烦，他看着墨羽这副畏首畏尾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心里一阵鄙夷。
他扶了扶鼻梁上那副为了装斯文而配的平光金丝眼镜，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像个运筹帷幄的“精英”，而不是一个因嫉妒而面目扭曲的失败者。
“我跟你讲，墨羽老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沈琉哎！平时多高冷多难拍到私生活的一个主！”
“现在被我们撞见这种场面，只要抢到首发爆料，那流量，那关注度……你想想！到时候谁还记得你拍的那些普通coSER？”
凯哥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一夜成名粉丝暴涨财源滚滚的未来。
说到这下意识地又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这身他花了半个月工资租来的战袍此刻却像一道枷锁，提醒着他现实中的窘迫和不受欢迎。
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青春靓丽的女孩们，目光要么停留在华丽的coS服上，要么聚焦在林舟那边戏剧性的场面中，没有任何人对他这身高定投来丝毫欣赏或好奇的一瞥。
这种被彻底无视的挫败感，更加剧了他想要通过毁掉眼前美好来获得关注的阴暗心理。
他心里清楚，墨羽根本不是能共谋大事的人。
这家伙胆小猥琐目光短浅，满脑子只有那点龌龊心思。
奈何，在他试图寻找志同道合者分享他那套“曝光黑料博眼球”理论时，大部分人要么觉得他心理变态直接开骂拉黑，要么就敬而远之。
也只有像墨羽这种，同样在现实中得不到满足，只能在网络和漫展这种特定场合寻找虚幻存在感的人才会跟他有所交集。
他们的相识，源于一个名为“coSER约啪交流群”的网络小圈子。
墨羽是那个群的群主，凯哥则是偶然间通过某个小众论坛的链接加入的。
那个群里聚集了数十个像他们一样，自称“男摄”实则心怀不轨的男人。
群里大部分人都和墨羽一样，只是过过嘴瘾，发些偷拍的照片意淫，或者吹嘘自己根本不存在的战绩。
只有极少数几个人，会时不时在群里发一些模糊不清自称是成功约到coSER的酒店房间视频片段。
内容低俗不堪，引来群友一片羡慕嫉妒的追捧。
凯哥曾经也是那些羡慕者之一。
他渴望那种掌控和征服的感觉，渴望证明自己的魅力，哪怕是用最不堪的手段。
然而，那个群就像它承载的欲望一样污浊而短暂。
没撑过几个月，就因为被人举报传播淫秽信息而彻底封禁。
树倒猢狲散，只有像墨羽和凯哥这样，早就私下互相加了联系方式的人才保持了脆弱的联系。
这次漫展某种程度上也是他们的一次线下面基，试图在现实中延续那种扭曲的同盟关系。
“可是……凯哥。”
墨羽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哀求。
“我这相机……它……它就是个模型啊！拍不了真的！”
他终于说出了实情，脸上臊得通红，感觉自己最后的遮羞布也被扯了下来。
他害怕一旦行动立刻就会暴露，到时候别说约小姐姐了，能不能安然离开漫展都是问题。
凯哥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极度失望和鄙夷的神色。
他上下打量着墨羽，目光最终落在那台做工粗糙的假相机上，仿佛在看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咬了咬牙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
“模型？！你他妈……算了！用手机！手机总行了吧？！找个角度，拍清楚他们的脸和动作！快点！再磨蹭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中带着一丝慵懒好奇的声音如同冰水滴入滚油，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响起：
“哦？两位先生，似乎对那边的场面很感兴趣？”
墨羽和凯哥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不知何时，一个身材娇小留着奇特银灰渐变长发，戴着无框眼镜的少女正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她双手随意地插在外套口袋里，银灰色的瞳孔平静无波地看着他们，嘴角似乎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极淡弧度。
牧语的出现毫无征兆，仿佛幽灵一般。
在她身旁，还站着那位金发耀眼容貌明艳大气的少女。
熊瓜那双琥珀色的杏眼也好奇地打量着墨羽和凯哥，尤其是在看到凯哥那身不合时宜的西装和脸上未及收敛的狰狞表情时。
她微微蹙了蹙秀气的眉毛，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弃。
牧语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墨羽手中那台可笑的假相机，又掠过凯哥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最后重新落回林舟他们所在的方向。
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不过，未经允许拍摄他人，尤其是制造一些不实的‘瓜’，似乎不太礼貌，也……不太安全。”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格外轻缓，但墨羽和凯哥却莫名地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凯哥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扶了扶眼镜强作镇定地想开口辩解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们的小算盘，在这个突然出现的气质诡异的少女面前仿佛被看了个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