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了。
程大金和老邢等人，听到林愁这句轻飘飘的总结，齐刷刷地打了个哆嗦。
放心了？
你把人家山门连同地基一起，物理格式化了一遍，然后说你放心了？
这话说得，好像你才是那个担惊受怕的受害者一样。
程大金看着林愁那张清秀的，人畜无害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以后，谁再跟他说林愁是个莽夫，他跟谁急。
这哪里是莽？
这分明是谨慎！
是谨慎到了骨子里的，偏执狂级别的谨慎！
杀人，还要诛心。
灭门，还要平地。
这业务能力，这专业精神，放眼整个大夏，不，放眼整个世界，谁能比？
程大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总长敢放手让这小子胡来了。
这哪是胡来？
这叫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典范！
教科书级别的！
……
回去的路上，气氛比来时，要欢快得多。
三十辆装甲车，全都塞得满满当当。
车顶上，车厢里，只要有空的地方，都堆满了从青城门“保护性征收”回来的各种“国有资产”。
每个战士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朴实的笑容。
程大金和老邢坐在指挥车里，看着一份初步统计出来的物资清单，嘴巴就没合拢过。
光是从那个小药园里挖出来的，上百年份的灵药，就足以让两个分局的库存，丰富好几个等级。
更别提那些功法典籍，炼器材料，还有从各个长老、门主卧房里“请”出来的私人珍藏了。
“老程，这次，咱们是真发了。”老邢端着一杯热茶，手还有点抖。
“低调，低调。”程大金嘴上这么说，嘴角那压不住的笑意，已经快咧到耳根子了，“这叫合理执法，挽回损失。”
“对对对，挽回损失。”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只是，程大金的笑容里，总带着那么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他总觉得，这次行动，他这个总指挥，当得有点名不副实。
从头到尾，他好像就喊了几句口号，然后就眼睁睁看着林愁一个人，带着一群鬼，把所有的事情都干完了。
他带来的那几百号精锐，最大的作用，就是最后负责搬东西。
这让他感觉，自己很没参与感。
就像是组织了一场盛大的团建，结果自己连个游戏都没玩上，光负责给大家发奖品了。
“停车。”
车队在青城山脚下的警戒线外停了下来，程大金突然开口。
“干嘛？”老邢一愣。
程大金没说话，只是起身，走到了车厢后面，打开了一个铁皮箱。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两百个拳头大小，造型精密的银色金属球。
灵能炸弹。
每一个的威力，都足以将一栋大楼夷为平地。
这是他这次行动，压箱底的宝贝，准备用来攻坚的。
结果，连箱子都没打开。
“来都来了。”程大金从箱子里，拿出了一百个炸弹，分给身边的几个亲信。
“总不能让这些宝贝疙瘩，原封不动地再带回去。”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这个人，做事喜欢有始有终。”
“为了防止某些宵小之辈，在我们走后，回来破坏现场，伪造证据。”
“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在这里，留下一点小小的，具备持续性威慑力的……警告。”
“这叫什么？这叫打扫战场！懂不懂？”
老邢看着程大金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炸弹，眼角抽了抽。
他很想说，那地方都被林愁给犁平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你还警告个屁啊？
但他没敢说。
他明智地选择了闭嘴，并且默默地给程大金竖了个大拇指。
你牛逼。
你开心就好。
于是，在所有人准备返程的时候，程大金带着几个心腹，又悄悄地摸回了那片已经变成广场的废墟。
他们像一群辛勤的田鼠，在那片光秃秃的黄土地上，东挖一个坑，西埋一个雷。
很快，一百个灵能炸弹，就被均匀地，巧妙地，埋设在了这片广阔土地的各个角落。
做完这一切，程大金拍了拍手上的土，心里的那点遗憾，终于烟消云散。
这下，圆满了。
他感觉，自己终于为这次伟大的灭门行动，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量。
他，程大金，不是来看戏的！
……
一个小时后。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平线。
那片被林愁硬生生踩出来的巨大广场上，万籁俱寂。
突然。
广场最边缘的一个角落里，那片被踩得结结实实的土地，向上拱起了一个小小的土包。
“噗。”
一只干枯得如同鸡爪的手，从土里伸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浑身沾满泥土，看起来像个刚从古墓里爬出来的干尸般的人影，艰难地从那个只有脸盆大小的洞里，钻了出来。
他看起来，已经油尽灯枯。
那身青色的道袍，破烂不堪，脸上，身上，全是深可见骨的伤口，似乎是被某种狂暴的力量，反复碾压所致。
他，是青城门的另一位太上长老，也是青城门最后的底牌。
赵无涯。
一个一直在地底最深处闭死关，试图冲击更高境界的老怪物。
林愁那恐怖的“平地”行为，虽然没能直接杀了他，却也把他闭关的密室，连同他本人，一起给活埋了。
他耗尽了最后一点本命精元，才勉强从那厚达数十米的，被夯实了的土层下，挖出了一条生路。
赵无涯站在空旷的广场上，山风吹过，他那干瘦的身体，摇摇欲坠。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
山，矮了。
树，没了。
宗门，不见了。
那传承了上千年，殿宇连绵的仙家福地，变成了一片比凡俗的练兵场还要平坦的……空地。
死寂。
绝望。
赵无涯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先是茫然，然后是不可置信，最后，被滔天的，能焚烧一切的怒火和怨毒所取代。
“啊——！！”
他仰起头，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的咆哮。
“749！！”
“林愁！！”
“老夫与你们，不死不休！！！”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仇恨，在空旷的山谷里，久久回荡。
他发誓，他要用最残忍，最血腥的手段，报复！
他要让所有和749局有关的人，都尝到比他今日所受，痛苦万倍的折磨！
就在他沉浸在复仇的怒火中，规划着未来的血腥蓝图时。
一阵极其细微的，清脆的电子音，在他耳边响起。
“滴……滴……滴……”
那声音，很轻，很有节奏感。
从他脚下，从他左边，从他右边，从他前方，从他后方……
从这片广阔广场的每一个角落，同时响起。
“嗯？”
赵无涯的咆哮，戛然而止。
他低下头，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什么声音？
还没等他想明白。
一百个红色的光点，同时在他脚下的这片土地上，亮了起来。
下一秒。
一百个太阳，在这片死寂的广场上，同时升起。
“轰轰轰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爆炸，将整片夜空，都照得亮如白昼。
赵无涯脸上的疑惑，永远地凝固了。
他那句“不死不休”的誓言，还在山谷里回荡。
而他本人，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甚至连护体真元都没来得及撑开，就被那一百个灵能炸弹爆炸所产生的，毁灭性的火焰和冲击波，彻底吞没。
爆炸，持续了整整十秒。
当硝烟散去。
那片被林愁好不容易“平整”出来的广场，又变得坑坑洼洼，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坑。
在广场的正中央，一个焦黑的人形物体，冒着袅袅的青烟，躺在那里。
赵无涯没死。
司命境巅峰的肉身，即便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抗了一百颗灵能炸弹，也还给他留了一口气。
但，也仅仅是留了一口气。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一条胳膊被炸飞了，剩下的肢体，也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
他费力地睁开眼，看着头顶那片被染红的夜空，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什么。
一口黑烟，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噗。”
他挣扎着，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那只还算完好的手，指着天空。
那根焦黑的手指，在空中，无力地颤抖着。
一声充满了无尽悲愤、屈辱、和不解的，撕心裂肺的怒吼，从他那破锣般的嗓子里，挤了出来。
“七……四……九！！！”
吼完这一声，他双眼一翻，脑袋一歪。
彻底晕了过去。
一半，是伤的。
一半，是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