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小腹的冰凉过去,剩下的就是火辣辣的疼痛,李旬念倒吸一口凉气,紧握斧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猛虎,生怕它又猛地扑来。
猛虎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它的腹部也同样被斧头划伤,冒着热气的血液呈线状落下。它也同样不敢轻举妄动,身为百兽之王的它还从来没有在任何一次狩猎中吃亏,可现在不仅仅是偷袭失败,肚子还流了血。
“啊!”李旬念朝它怒吼,面对这种凶猛的掠食者不能逃避,如果让它觉得自己好惹,那等待自己的只会是死路一条。
这一声怒吼惊起无数枝头上的飞鸟,整个森林都颤动起来,可猛虎却不以为意,带着凶光的瞳孔游走在李旬念身上,森林里的掠食者不像是人类,它们没有太多犯错的机会,轻微的伤口都有可能造成严重的感染,所以面对这个比自己足足瘦小一大圈的对手,猛虎仍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在寻找破绽。
李旬念没有回避那嗜血的目光,他的目光同样猩红,腹部的疼痛让他的肾上腺素飙升,恨不得主动上去砍死这只老虎,还好身体还是理智的,正缓缓后退,企图找到破局之法。
“赫赫……”老虎发出低沉的嘶吼,它在慢慢向前,李旬念腹部流下的鲜血刺激着它身上属于捕食者的本能。它可是百兽之王,哪怕是在冬季,它滚烫的血液都能融化冰雪,神话中,它只需要加上一双翅膀便就是穷奇。
“来啊,你觉得你能杀死我吗?”李旬念咆哮,手中带着锈迹的斧头倒映着他有些扭曲的脸。
“赫赫……”老虎嘶吼一声,后腿发力,猛地扑来,尖锐的牙齿似要洞穿李旬念脆弱的脖颈。
李旬念同时向它甩出巨斧,斧刃精准命中它的前肢,硬生生的卡在了关节处,鲜血顿时狂涌,但同样,李旬念因躲闪不及,被猛虎扑倒在地,尖锐的利爪拼命撕扯他的肚子,皮肤就像是树皮般活生生被撕开,露出下面红色的血肉。
“啊!”一人一虎同时咆哮,声音之凄惨,整个山林都为之震撼。
斧头卡在了老虎的前肢,或许是对勇敢者的奖励,斧柄不偏不倚的挡在了李旬念和老虎之间,这才没让它的利爪彻底对李旬念开膛破肚。
但这不过是延长了李旬念死亡的痛苦,猛虎的重量全部压在了李旬念身上,让他动弹不得,而老虎的利爪却仍在撕扯他腹部的皮肤,血肉模糊的场景是任何一个画家都无法描绘的恐怖。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李旬念要么是被压死,要么就是被抓破肚皮,然后被活生生肢解!
“赫赫……”
猛虎的咆哮震耳欲聋,这或许是它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自己流血,因此它的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哪怕狩猎者的本能告诉它再继续下去也是死路一条,可它却仍不肯离去,它可是森林猛虎,日夜吸收源星之息的万物之王,岂能输给一个小小的人类。
“你妈的!……”
李旬念同样暴怒,他的每一个吐字都仿佛用尽了全力,斧头上传来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的胸腔压碎,他甚至能够听到细碎的骨裂之声,就像是狂风暴雨来临时的低沉气压,这是将死的前兆。
可他同样不甘,上一世,他身为一个臻寒界源者死的不明不白也就算了,好不容易上天给了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没想到还没踏出第一步就要死于虎口。
他莽足了劲挥出一拳,犀利的疾风裹着铁拳砸了过去,但很可惜,他终究只是一个凡人,挟带他怒火的拳头在老虎面前就像是一个软绵绵的雨点,而这样找死的举动反倒是激起老虎更加凶猛的怒火,利爪深深烙进了他的血肉,那血肉被撕扯的声音令人战栗,现在的情况哪怕是源者来了都有可能被吓尿。
“竹林听雨。”
悠悠的声音仿佛天地之中传来,尖锐的竹子从两侧破土而出,就像是一位勇猛的剑士挥剑般决绝,直接刺破了老虎的腹腔,鲜血似暴雨般落在李旬念的身上。
老虎没了动静,它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狩猎的凶猛,在死前,它的脑中都是享用晚餐的愉悦——一击必杀,何等恐怖,何等强大。
老虎倒在了一旁,顿时让李旬念的腹部压力变小,他大口喘息着新鲜空气,根本想不到成为凡人之后,就连呼吸也会变得奢侈。
“嘶……”他想要爬起身,但却怎么也做不到,那腹部瘆人的伤口就连他自己看着都不忍倒吸凉气,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只剩下血肉上的狮子抓痕。
“拿过来。”一位面无表情的男子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旬念,目光锁定在他绑在身上的腰带,里面装着的都是芝灵草。
“嘶……你是谁?”李旬念没听到那人讲话,余光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那家伙的脸如雕塑般冷峻,用李旬念的话不恰当的形容,这家伙就像是失去了一切,包括父母,才能有这样厌世的气质。
“把东西拿过来。”男人又重复了一遍,目光再次变冷。
“就是你救了我吗?这算什么?救命费?”李旬念开起了玩笑,不知为何,在经历完虎口逃生之后,他竟有心思开起了玩笑,哪怕是自己腹部有着剜心般的疼痛。他把药草递了过去,“给我留一点。”
男人没有回话,接过药草,一片片小草被血液污染,散发着腥臭,他不禁皱眉,摇摇头,“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忽然的,药草在他手中飘荡起来,一股难以言状的能量汇聚在药草之上,血液、泥土等一切杂质被分离出去,只剩下最为纯净的芝灵草,其实也只有这样,芝灵草才真正能够称得上一品源星圣物,这个是救人的药,一旦被污染,那么救人与杀人也就无异。
能量还在凝聚,药草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威压,竟直接化为了齑粉,再慢慢凝结为一滴汁液,这是源星加工,通常是用于提取最为纯粹的源星圣物,而这样一滴蕴含源星之息以及芝灵草的汁液,其药效,甚至于能够来到二品。
“希望你能够承受住这些源星之息,不要被反噬。”男人轻轻挥手,药汁随风飘散,落在了李旬念的腹部。
“啊!”刺骨的疼痛再次袭来,这一次,仿佛是有一把斧头正在活生生肢解他,先是左手,然受是右手,斧头每一次落下就带走他的一个器官,这股疼痛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可他却又做不到,汁液让他的神智异常清醒,他竟要清醒着承受被凌迟的痛苦。
李旬念不是源者,他没有圣穹来调和这股源星之息的介入,因此这股源星之息只能如此粗暴的治愈他的伤口,一切伤口都需要消毒,然后是止血,这只猛虎所造成的伤势几乎将他送上了鬼门关。
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随后便俯身在老虎旁边不知在呢喃什么,再接着,他徒手唤出一个用木头做出的铲子开始铲地。
过了几分钟,不知是不是麻木,刺骨的疼痛减弱了几分,李旬念强撑着坐了起来,凝神望向男人,“嘶……你这是在?”
“挖坟。”男人头也不回地说。
“我的吗?”李旬念苦笑,心说自己都还没死呢,怎么就要开始挖坟了,救人丧葬一条龙服务是吧。
“不是你的,是它的,大地之母不会收留你这种人的。”男人的声音带着厌恶,似乎是后悔救了李旬念。
“正好,反正我也没打算现在就死,管他收不收留呢。”李旬念死猪不怕开水烫地说,忽然,他又有些好奇,“大地之母是什么?”
“这座神山,这些都是它孕育的子民,所以它们能够回到大地之母的怀抱,而你只是一味索取的侵略者,如果你死后葬在这片土地,你的灵魂将永世不得超生。”男人淡淡地说,但每个字都像是在宣誓李旬念的罪行。
“不是,我怎么就是侵略者了?我不过是过来采了些药草,是这只老虎想来攻击我的,怎么说要骂也该骂它吧。”李旬念为自己打抱不平,摸了摸自己血肉模糊的肚子,当凌迟的感觉结束之后,芝灵草就发挥了镇痛效果。
男人没有回答,将老虎的尸体埋进土坑之中,随后,他小心翼翼拨开一旁的草丛,里面竟有四只幼虎蜷缩在地上,其中一只似乎是四虎的大哥,在听到声音之后,颤颤巍巍站起身,冲着男人小声嘶吼,露出了白嫩的乳牙,丝毫不知自己妈妈的尸体就躺在离这的不远处。
“这?”李旬念终于清楚这只老虎为什么哪怕是受伤了也还展现出如此恐怖的战斗欲望,它的孩子就在这里,如果连它都退缩了,那么它的孩子也就无依无靠了,“我……”他说不出话,“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你的贪婪,那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男人没有手软,以迅雷之势伸出手,随着四声清脆的骨折之声响起,李旬念的心也跟着猛地跳动。
他猛地扑去,但却因为腹部的伤势严重,起身的瞬间就又瘫软下去,“嘶……你这是干嘛!”
“没有了母亲,它们活不过三天,难不成你要让它们活生生饿死!”男人第一次回头看向李旬念,冰冷的目光中透露出杀意。
“我……”李旬念找不到话反驳,如果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没有任何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如果按照人道处理方式,确实,杀死它们就是最好的选择,长痛不如短痛,只是这男人太恐怖了,每一个举动都像设定好的那般冷血,根本看不出任何情感波动。
“愿大地之母庇护你们。”男人将四只幼虎的尸体一同放进挖好的坟墓之中,让它们与母亲永远葬在一起。
将土坑重新掩埋好,男人站起身,随之便准备离开。
“你为什么要救我?”李旬念问。
“什么为什么?”男人不解。
“就是为什么觉得我是错的,却仍然要救我。”李旬念看着他,对方那冰冷的眼神中不像是乐于助人的样子。
男人默默听完,没说话,接着转头再次准备离开。
“请问你叫什么?”李旬念问。
“我的名字你不用清楚,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如果再让我在森林深处看见你一眼,那么下次竹子所洞穿的绝对会是你。”男人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下来,随后甩了一个布袋过来。
李旬念接过布袋,再次抬头一看,男人早已不见踪影,他打开布袋,里面装着的不是别的,正是他此行之物,一袋子芝灵草。
“怪人。”他嘟囔一句,强撑着站起身,趁着现在镇痛效果还没有结束,他必须赶快回到扶桑宗之中,不然等到了日落西山时,所有捕食者就统统都会出来觅食,他身上这么浓重的血腥味,简直就是一块行走的蛋糕。
……
在最后一缕夕阳落下前,李旬念赶到了扶桑宗,此刻,院子内不知聚集了多少人,为首的大壮一直在焦急搓手,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目光一直看着山林的方向,而就在看到李旬念颤颤巍巍回来的瞬间,他顿时叫了一声,立马冲了过去。
可李旬念来不及扑入他的怀中便摔倒在地,走回来的这一路他已不知道已经快要晕倒了多少次,每一次快要晕倒,他都用手指插入自己的伤口,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以致于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一次渗出腥红的鲜血。
“旬年兄,你没事吧。”人群之中,就连赵青崖也走了过来,在看到李旬念胸膛那血肉模糊的伤口时,他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不可思议,“这是怎么回事?”
“青崖兄,遇到了一只老虎,我没事,我去采集了一些芝灵草帮助我度过开源仪式。”李旬念努力举起手中的布袋,同时强撑出一个微笑。
“赵二兄,你要这些东西和我说啊,你是我们扶桑宗的救命恩人,这些东西你只要说一声我们就会为你提供,你只是一个凡人,怎么能够去这么危险的地方?”赵青崖满是自责,随后一脚踢飞大壮,“你个狗东西,老子有没有和你说过,提醒他们不要离开界限,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青崖师兄,这不关我事啊,我说过的。”大壮委屈巴巴地看着赵青崖。
“青崖兄,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要去的,我……”最后一句话还未说完,李旬念两眼一黑,彻底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