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次尝试调动残余内力无果后,王璟若几乎陷入了彻底的绝望。万般无奈之下,他萌生了将自己一身所学尽数都托付给林安南的念头,想请他代为寻觅有缘传人,以免绝学失传。而当他拿出收藏已久的两本秘籍,翻开扉页,轻轻抚摸着其中一本沾染了血迹的秘籍时,不禁思绪飘回到了当年塞北雪狼山谷。
当年在雪狼山,王璟若率领大军顶着凛冽寒风与漫天大雪赶到时,看到的是一片被大火和厮杀摧毁的废墟,而雪狼山门人除却费听拓山等少数人走脱之外,其余再无活人,而李明诚的尸体却不在山中。
随后在费听拓山指点下,王璟若顺着李明诚坠崖处一路寻到山谷之中,却也未能寻得丝毫踪迹。就当众人经过艰难搜寻,几近绝望之时,王璟若却发现在离谷底约莫数丈的崖壁上,有一处被枯草遮掩的洞穴。而当他上洞穴之后,却在里面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李明诚。
而此时的李明诚已近油尽灯枯,身中拜火教剧毒,毒素已深入骨髓脏腑,又与韦一江拼得两败俱伤,坠落山崖后更是伤上加伤,浑身筋骨断裂多处,便是大罗金仙临世也是回天乏术。
见到王璟若,李明诚自然是大喜,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将贴身珍藏的《锻骨洗髓经》全本郑重交到王璟若手中,并以最快的速度,将他毕生参悟的修炼关窍、行气法门、锻骨洗髓的诀窍、以及修炼过程中需要注意的凶险之处,尽可能清晰而简明地阐述了一遍。而以当时王璟若的修为,再加之锻骨洗髓经本就与无相禅功同宗同源,因此理解起来更为快捷。
就在王璟若含泪接受李明诚传功之后,他又从其口中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原来那张紫氤竟是拜火教右使,而李明诚所中之毒亦是来自拜火教,但在雪狼山覆灭之后,她独自潜到谷底,寻到了重伤的李明诚,同时将其移至这处更为隐蔽的洞穴,并留下了些许吊命的珍贵丹药和食物清水。
“她……她说……”李明诚当时已是气息微弱如游丝,眼神复杂无比,有愤怒,有不解,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潜入雪狼山……是奉教令……身不由己……救……救我……是为了你……璟若……”他剧烈地咳嗽着,咳出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脸色愈发青黑,“她说……她对不住你……心中有愧……但教中秘毒……她……她也无解……只能……只能尽此……心意……盼我能……撑到你……来……”
王璟若当时心中巨震,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万万没想到,那个曾经对自己示好的女子竟是拜火教右使,而在这般敌对的境况下,她竟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做出如此近乎背叛教门的举动。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还是其中另有隐情?那种身处敌对阵营却无法完全割舍的复杂情愫与矛盾挣扎,即使透过师伯虚弱断续的话语,也清晰可感,这更是令他心中五味杂陈。
但当时他也无暇多想,而李明诚在完成这最后的传承后,仿佛了却了人世间的最后心愿,脸上露出一丝解脱般的、淡淡的笑容,溘然长逝。
王璟若强忍悲痛,将师伯安葬在洞穴深处,立下必灭拜火教、手刃韦一江的复仇誓言。而见过李明诚之事极其敏感,因此他返回之后,除了绝谢明君,他从未对任何第三人提及。而《锻骨洗髓经》也一直被他秘密收藏。
虽然王璟若也曾尝试修炼《锻骨洗髓经》,但只因自身的无相禅功已修炼至相当高深的境界,真气浑厚,因此修炼锻骨洗髓经所得的微弱真气很快便被更为磅礴精纯的无相禅功同化吸纳,难以独立存续。无奈之下,他只能暂且放弃,打算日后寻一禀赋优异、心性可靠的传人,将师伯的这门绝学传承下去,也算是对师伯有个交代。
直到此番丹田破碎,无相禅功辛辛苦苦修炼多年的磅礴内力如同雪山崩塌般消散一空,只余极少部分最为精纯的本源之气,散入到四肢百骸的血肉之中,反而护住了他的心脉和基本生机,这也是林安南后来能够凭借高超医术和深厚内力,将他从鬼门关硬拉回来的关键所在。但失去了力量的根源,他几乎陷入了彻底的绝望,而多次尝试聚集真气未果后,他才想到要将两本秘籍托付给林安南。
然而,当林安南在仔细翻阅了《无相禅功》和《锻骨洗髓经》这两本源自般若弥怛的秘籍后,以其宗师的超绝眼界、深厚无比的武学修养和丰富阅历,却看出了其中隐藏的、连王璟若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天玄机。
那是一个安静的夜晚,林安南屏退左右,在密室中与王璟若长谈。
“璟若,你可知晓,”林安南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手指轻轻拂过秘籍上那些古老而玄奥的字句,眼中闪烁着洞察本质的智慧光芒,“般若弥怛晚年,为何会将他一身惊世骇俗、近乎神佛的武功,拆分成《锻骨洗髓经》与《无相禅功》这两部看似理念迥异、甚至有些对立的秘籍传承下来?”
王璟若依靠在软榻上,脸色苍白,茫然地摇了摇头,他从未深思过这个问题。
林安南缓缓道,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依我多年来对天下武学的观察与思索,再结合这两部经书的要义来看,这《锻骨洗髓经》与《无相禅功》,并非简单的两种独立功法,而是般若弥怛武道体系的一体两面,或者说,是两个不可或缺、紧密相连的阶段!《锻骨洗髓经》重在‘筑基’,是‘体’,是‘有’!它追求的是脱胎换骨,重塑肉身根基,易筋锻骨,洗髓换血,将人体的潜能开发到极致,如同一位技艺超凡的大匠,精心打造一件完美无瑕、坚不可摧的器胚!而《无相禅功》则重在‘炼神’,是‘用’,是‘无’!它讲究的是蕴养真气,变化无方,无形无相,妙用无穷,如同为这件完美器胚注入灵性、智慧与无穷的妙用可能性!二者本应循序渐进,先以《锻骨洗髓经》打下完美根基,再以《无相禅功》炼神御气,齐头并进,阴阳互济,方能达到武道之极致,窥见般若弥怛晚年所追求的那种超越凡俗、近乎天人的天人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