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残阳如血,将连绵的山峦和茂密的林海染上了一层凄艳而肃杀的色彩。费听拓山等人如同真正的山林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行在密林深处。他们穿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灰褐色劲装,脸上涂抹着泥灰,每一步都落在最不易发出声响的地方,目光如同最敏锐的猎鹰,扫视着林间的每一处异常,每一丝不和谐的气息。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费听拓山猛地抬起右手,做出了一个全体止步的手势。几乎在他手势落下的瞬间,身后所有的雪狼卫成员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伏低身形,利用树木、岩石、灌木的阴影完美地隐藏起来,呼吸变得细不可闻,仿佛与这片古老的森林彻底融为一体。
费听拓山锐利如刀的目光,穿透层层枝叶的缝隙,死死锁定了前方不远处,山谷底部一条清澈溪流旁,一个正在弯腰汲水的窈窕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荆钗、打扮与寻常山野村姑无异的年轻女子,正用一个木桶从溪中取水。然而,费听拓山在看到她的瞬间,瞳孔便骤然收缩如针尖!
他认得这张脸!虽然时隔几年,岁月和经历让她的眉宇间多了几分风霜和沉郁,褪去了当年的几分青涩,但那五官轮廓,那偶尔抬头时眼中一闪而过的、与这身朴素打扮格格不入的警惕神色,他绝不会认错——此女正是当年在雪狼山上那个亦步亦趋跟随在张紫氤身旁的侍女——小青!
当年雪狼山惨案,拜火教勾结秦如海,骤然发难,无数同门倒在那场雪战之中,敬若神明的山主李明诚中毒被击落山崖,整个山门几近化作焦土。费听拓山每每想到费听雄飞拼死保得他和部分雪狼山弟子出逃,后来返回山中时那惨不忍睹的废墟,所见所闻,皆成梦魇。他对拜火教,尤其是对潜入山中做为内应的张紫氤及其身边亲近之人,恨不能食肉寝皮!此刻,在这荒僻的山谷中骤然见到仇人身边的贴身侍女,往日的血海深仇瞬间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涌沸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但他毕竟已不是当年的愣头青,因此强行将这滔天的恨意压了下去,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冷气息的空气。这几年的军旅和秘密行动生涯,早已将他锤炼得冷静如冰。他知道,此刻动手,必定会打草惊蛇,放跑可能藏在此地的拜火教众。故他决定暂且忍耐,放长线,钓出这黑水峪中隐藏的所有毒蛇!
只见那小青动作麻利地打满水,又警惕地、如同受惊的小鹿般迅速环顾四周,确认只有风声鸟鸣,并无异常后,才提起那看似沉重的水桶,步履轻快地向着山谷更深处走去。她的身影在嶙峋的怪石和茂密的灌木丛中灵活地穿梭,时隐时现。
费听拓山打了个复杂的手势,留下几名身手最敏捷、最擅长潜伏的队员在原地建立观察点并负责接应,自己则亲自带着其余数名雪狼卫精锐,如同附骨之疽般,远远地、极其耐心地吊在小青身后。他们充分利用地形,借助每一处凸起的岩石、每一丛茂盛的灌木、每一棵大树的阴影作为掩护,移动时如同滑过地面的蛇,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甚至连林间的鸟兽都未曾被惊动。
小青显然对这片地形了如指掌,甚至可说是了如指掌。她七拐八绕,路径选择极为刁钻,时而踏着溪流中的石块跳跃前行,时而钻进几乎被藤蔓完全遮蔽的狭窄石缝。若非费听拓山追踪术高超,经验丰富,极有可能在半路就跟丢。最终,她的身影消失在一个被几块巨大崩塌岩石巧妙半掩着的、极其隐蔽的山洞入口处。那入口狭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且周围爬满了厚厚的绿苔和藤蔓,若非亲眼见她钻入,绝难发现此地竟别有洞天。
费听拓山见状并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如同石雕般潜伏在远处一块巨石之后,仔细观察了洞口周围的环境。他敏锐地发现了洞口两侧的苔藓有细微的、不自然的踩踏痕迹,地上还有一些被小心扫过却仍留下模糊印记的脚印,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的、与周围山林清新气息迥异的、混合着某种香料和人气味的微弱气息。他心中冷笑,确认此地必然是一处拜火教经营已久的秘密据点无疑,而且里面肯定有人!
他没有选择在白天强攻。一方面不清楚洞内具体情况和人数,另一方面,白天光线充足,不利于突袭,也容易让洞内之人凭借地利顽抗或从其他未知出口逃脱。他决定等待,等待最适合黑暗行者行动的夜幕降临。
时间在耐心的等待中缓缓流逝。夕阳终于彻底沉入远山,最后一抹余晖被墨蓝色的夜幕吞噬。弦月升起,清冷的光辉勉强透过茂密的林冠,在林间空地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山林间一片寂静,只有不知名的夜虫在不知疲倦地鸣叫,以及偶尔掠过的夜风拂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响。
直到月上中天,夜色最浓,也是人最为困倦松懈的时刻,费听拓山才终于做出了行动的手势。
数名最擅长潜行匿踪、身手矫健如豹的雪狼卫成员,如同暗夜中真正的幽灵,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向洞口摸去。他们如同拥有夜视能力,精准地避开了地上的枯枝败叶,身形与环境完美融合。此刻洞口果然有两名负责警戒的暗哨,但在这死寂的后半夜,他们早已昏昏欲睡,抱着兵刃倚在石壁上,脑袋一点一点。而雪狼卫如同鬼魅般贴近,手中淬毒的短刃在月光下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寒芒,随即精准而迅速地抹过了暗哨的咽喉。两名暗哨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未能发出,便软软地瘫倒在地,失去了所有生机。
解决了暗哨,费听拓山不再犹豫,率众如同蓄势已久的利刃,猛地突入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