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等待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郑三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中“咚咚”狂跳的声音,感受到手心里渗出的细密冷汗。约莫过了一炷香还多的时间,就在他几乎要以为希望渺茫之时,那扇厚重的木门,再次伴随着“吱呀”声,被从里面缓缓拉开。
出来的依旧是那名老仆。他对依旧保持着恭敬姿态的郑三说道:“主人请你进去。记住,进屋之后,莫要喧哗,莫要失礼,莫要直视主人,更莫要靠近那柄刀。一切举止,皆需谨守本分。”
“是!是!在下谨记,绝不敢有丝毫逾越!”郑三心中狂喜,强压下激动,连忙低声应道,小心翼翼地捧着木匣,迈着尽可能轻缓的步伐,踏入了那扇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神秘木门。
木屋内部的光线比外面要昏暗许多,陈设更是简陋到了极点,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空空荡荡。除了一张硬板木床,上面铺着简单的草席和薄褥、一张粗糙得连树皮都未曾剥净的木桌、几个用巨大树墩简单削平做成的凳子之外,几乎看不到任何像样的家具和生活痕迹。墙壁上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字画装饰,地面是夯实的泥土,甚至连窗户都只有小小的一扇,透进有限的天光。然而,这极致的简陋之中,却自然流露出一种返璞归真、专注于一的独特气息。
唯一的特别之处,或者说,是整个木屋真正的核心与灵魂所在,是在屋子最内侧的一角,设有一个极其简单的、同样由原木搭建的神龛。但神龛之上供奉的,并非任何神佛塑像或祖师牌位,而是一柄带鞘的长刀!
那刀鞘看起来古朴无华,呈一种深沉的暗褐色,似乎是用某种极为特殊、历经岁月沉淀的木材制成,表面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雕刻,却自然流露出一股沧桑、厚重、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凛冽气息。刀,就静静地、横放在神龛前一个同样简陋的木架之上。它仿佛是整个屋子的绝对中心,所有的光线、所有的气息,都隐隐以它为核心在缓慢地流转、汇聚。即使隔着鞘,也能让人感受到一股内敛到极致、却又仿佛随时可能爆发的、令人心悸的锋芒与疯狂战意。
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盘膝坐在神龛前的一个陈旧蒲团之上,面朝那柄刀,如同一尊守护刀的石像。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甚至能看到细微纤维的灰色布衣,身形不算特别高大魁梧,但肩宽背厚,脊梁挺得笔直,给人一种山岳般沉稳、不可撼动的感觉。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已是花白相间,却丝毫不显老态龙钟,反而有一种历经无数风霜洗礼、淬炼出的坚毅与沧桑。
虽然看不到他的正面,但郑三在踏入屋子的瞬间,就感觉到一股无形无质、却沉重如山的庞大压力,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狭小的空间!那并非刻意释放的杀气或敌意,而是一种源于生命本质跃迁、源于强大力量自然外溢所形成的绝对威压场!在这股压力之下,郑三感觉呼吸骤然变得困难,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狂跳不止,连捧着木匣的双手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这就是宗师之威!仅仅是一个沉默的背影,就足以让寻常高手心神被夺,兴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郑三连忙垂下眼睑,不敢再看那背影,更不敢去看那柄仿佛有生命的刀,只是深深地低下头,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待着对方的问话。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那如同石雕般的背影,终于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种独特的、仿佛金铁交鸣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仿佛能直接敲击在人的心灵深处,引起共鸣:“你说……为刀道之敌?与山中清净而来?” 他没有回头,依旧面对着那柄刀,仿佛是在对刀发问,又像是在确认郑三的来意。
郑三深吸一口气,强行运转内力,压下心中的惊惧,用最恭敬、最诚恳的语气回答道:“在下郑三,拜见盖宗师,昔年曾与我家教主前来拜访过盖宗师!如今冒昧打扰清修,实乃罪该万死。然则此事关系重大,牵扯甚广,在下思前想后,深感不安,不敢不冒死前来禀报。”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开始按照预定计划,半真半假、添油加醋地“介绍”起王璟若:“前辈隐居深山,潜心大道,或许对外界纷扰不甚知晓。如今蜀中正值多事之秋,战火重燃。朝廷派来平叛的主帅,名为王璟若。此人……此人不仪精通兵法韬略,诡诈多端,前日于野狐原,以区区三万疲弱之师,竟……竟大败拥兵五万、据险而守的康延孝,其用兵之能,实属骇人听闻。”
他刻意停顿,留意着盖世雄的反应。那背影依旧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连一丝最微小的颤动都没有,仿佛根本没有听见。
郑三心中微沉,知道必须抛出更有分量的东西。他继续道,语气逐渐加重,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渲染:“然而,更令人忌惮、甚至可以说恐惧的,并非其兵法,而是其个人那可怖的武学修为!据我家教主透露,此人身负一门极为厉害的佛家绝学,如今不过而立之年,内力之深厚,便已臻化境,招式之变幻,鬼神莫测!其武功……据我家教主所言,恐怕已……已近乎宗师之境!”他将“近乎宗师”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这一次,那如同山岳般的背影,似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周围那沉凝如水的无形压力,也仿佛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