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梁军太多了!死伤者被后面的人潮迅速淹没。后续的梁军顶着盾牌,嚎叫着继续向上冲!距离越来越近!
“长矛手!顶住!”李珂的吼声都变了调。山顶的后唐残兵,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只要还有力气的,都挺起了能找到的任何长兵器——长槊、长矛、甚至折断的旗杆,从乱石和盾牌缝隙中狠狠刺出!
“噗嗤!噗嗤!”
“呃啊!”
“杀!”
短兵相接的瞬间,血腥的绞肉战轰然爆发!狭窄的山坡上,人挤着人,几乎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后唐士兵占据高处地利,长矛如林,将攀爬的梁军士兵一个个刺穿、挑落。梁军士兵则悍不畏死,用盾牌猛撞,环首刀疯狂劈砍后唐士兵暴露的腿脚!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梁军士兵滚落山坡,也不断有后唐士兵被砍中倒下。防线被撕开缺口,又迅速被后面的人用血肉之躯堵上!
鲜血如同小溪般顺着山坡流淌,将灰黄的冻土浸染成刺目的暗红。断肢残骸、破损的兵器、丢弃的盾牌,在狭窄的接触线上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合着汗臭和死亡的气息,令人窒息。
孙石头在东面防线死战。他身边一个年轻的广胜军骑兵刚用长槊捅穿了一名梁军刀盾兵的咽喉,滚烫的鲜血喷溅在他脸上。他还来不及擦拭,侧面一柄环首刀就狠狠劈在他没有甲胄保护的小腿上。
“啊——!”年轻骑兵惨叫着跪倒。孙石头见状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长矛狠狠捅进那偷袭梁兵的侧肋。矛尖穿透皮甲,深深没入。梁兵发出嗬嗬的怪声,身体抽搐着倒下。孙石头来不及拔出长矛,旁边又一名梁兵挺矛刺来。他只能狼狈地就地翻滚,堪堪躲过,抓起地上半块沾满血泥的冻土块,狠狠砸在那梁兵脸上,趁对方捂脸惨叫,他扑上去,抽出腰间备用的短柄铁骨朵,用尽全身力气砸碎了对方的头颅,红的白的立时溅了他一身。
他剧烈喘息着,肺部如同着了火。抬眼望去,山坡下,更多的梁军如同黑色潮水,源源不断地涌来。绝望再次攫住了他的心脏。
“陛下!箭!没箭了!”一名弓手带着哭腔喊道。弓弩手们箭囊已空,蹶张弩沉重的弩臂再也无力拉开。失去远程压制的梁军,攻势更加疯狂。更多的梁军士兵涌上山坡,如同无数蚂蚁,啃噬着山顶这最后一块顽石。防线多处告急!
李存义手中佩剑早已砍得卷刃报废,他夺过一杆长槊,亲自冲到一处被突破的缺口,怒吼着将一名刚冲上山顶的梁军军官捅穿,但更多的梁兵却不断从缺口涌上!
“顶回去!把他们推下去!”常春双目赤红,状若疯虎,用肩膀死死顶住一面残破的木盾,手中长枪疯狂捅刺!谢明君、李珂等将领也浑身浴血,在最前线搏杀。士兵们爆发出最后的凶性,用身体、用牙齿、用一切能用的东西,死死抵挡着梁军的冲击!
土山顶上,化作了一个微缩而惨烈的修罗场。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争夺,每一块石头都被鲜血浸透。后唐的防线如同暴风雨中的破船,随时可能倾覆。
就在防线即将被彻底淹没的刹那!
“陛下勿忧!王建及在此!”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响起。只见王建及目眦尽裂,不知从何处抢来一面巨大的、染满血污的后唐战旗,将旗杆尾部狠狠插入山顶冻土。他一手死死擎住旗杆,另一只手挥舞着一柄沉重的长刀,状若疯魔,对着涌上来的梁军狂劈猛砍。长刀所到之处,盾牌碎裂,肢体横飞!他以一人一旗为圆心,硬生生在梁军的潮水中劈开一小片血腥的真空地带!
“后唐的儿郎!守住这旗!守住陛下!”王建及浑身浴血,如同战神,声嘶力竭的怒吼在喊杀声中显得格外悲壮!那面在他手中屹立不倒、猎猎狂舞的战旗,仿佛在绝境中重新点燃了残兵们最后一丝勇气!
“杀!”
“跟王将军杀啊!”
被王建及的勇烈所感,残存的后唐士兵爆发出最后的怒吼!他们以王建及和那面残破战旗为核心,如同受伤的狼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涌上来的梁军发起了疯狂的反扑。刀砍断了用拳头砸,矛折断了用牙咬,狭窄的山顶,彻底变成了血肉磨坊!
李存义看着王建及擎旗死战的身影,看着身边士兵用生命堆砌的防线,一股混杂着悲怆、暴戾和求生欲的火焰在胸中熊熊燃烧。他狂吼着,挺起长槊,再次杀入战团,每一次刺击,都带着无尽的悔恨与不甘!
土山,这座无名的土丘,在冬日的午后,承受着远超其体积的鲜血与死亡。李存义和他的最后残兵,如同怒海中的孤礁,在梁军滔天巨浪的反复冲击下,用血肉和意志,艰难地、绝望地,守护着那面象征最后尊严的、摇摇欲坠的孤旌。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夕阳的余晖,正一点点将这片血色地狱,染上更加凄艳的金红。
血腥的绞杀已持续了近两个时辰。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也将土山上下这片修罗场涂抹上更加刺目的血色。山坡上层层叠叠的尸体,如同给土丘披上了一件暗红色的恐怖外衣。空气中弥漫的浓重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混合着内脏破裂的恶臭和汗水的酸腐,令人作呕。
山顶的后唐残兵,已不足百人。人人带伤,个个浴血。防线早已不复存在,他们只是依托着乱石、尸体和最后一丝意志,围成一个不断缩小的、摇摇欲坠的圆阵。王建及依旧死死擎着那面残破的战旗,旗杆深深插入冻土,旗面被血和泥污染得几乎看不出颜色,却依旧倔强地在暮色寒风中猎猎作响。他手中的长刀早已砍得卷刃崩口,每一次挥动都显得无比沉重,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燃烧着骇人的凶光,如同濒死的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