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璟若率领大军东进临潢府的同一时刻,西北雪狼山深处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这座常年被冰雪覆盖的武道圣地,此刻正笼罩在一片异样的沉寂之中。
中秋的满月高悬于雪狼山峰顶,清冷的月光如银瀑般倾泻而下,将连绵起伏的雪山勾勒出冷峻而分明的轮廓。这本该象征团圆的月色,却驱散不了笼罩在雪狼山上空的肃杀之气。凛冽的朔风呼啸而过,卷起千堆雪沫,发出如泣如诉的呜咽声,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不祥之兆。
此时雪狼山后山草屋之中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寒意。室内并无灯火,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屋顶的天窗,在地面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斑。一人盘膝坐于光斑中心,正是雪狼山主,名震北疆的雪狼李明诚。
此刻的他身着素白麻衣,身形较之当年教导王璟若时更为精瘦,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他双目微阖,周身不见丝毫劲气外泄,整个人仿佛与这静室、与窗外倾泻的月华、甚至与整座雪狼山的脉动融为一体。若有林安南、萧不义这样的拳法宗师在此,定会骇然发现,李明诚的每一次吐纳,都隐隐牵引着周遭天地间至精至纯的元气。那些元气如丝如缕,无声无息地汇入他周身大穴,流转经脉,最终沉入丹田气海,凝练如万载玄冰。这正是当日他教导王璟若时提及的宗师三境中的第二境——“见天地”的征兆!
如今的李明诚已不再是单纯依靠自身力量,而是举手投足间皆能引动天地伟力为己用。在他所处的天地之中,心意所至,万物皆可为剑为盾。只是他气息内敛至极,若非刻意探查,常人绝难察觉这返璞归真之下的惊世骇俗。
自从王璟若离开雪狼山后,李明诚也深感只靠自己游历在外,恐怕难以寻觅到拜火教的线索,而王璟若的承诺则让他从另一个方向上看到了希望。或许,借助后唐国力,能够将那条潜藏在世间的毒蛇揪出来吧。而他要做的,便是不断的精进自己的武学修为,为将来面对韦一江做好一切准备。为此,他潜心苦修近十年,终于在三个月前踏入了梦寐以求的“见天地”之境。这一突破不仅让他走在了六大宗师的前列,更让他对复仇大计燃起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雪狼山前山,主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巍峨,却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孤寂。楼内灯火通明,却掩不住一种压抑的寂静。演武场上,积雪已被清扫干净,露出黝黑的石板地面。四周插着的火把噼啪作响,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弟子们沉默而略显不安的面容。边境摩擦加剧的消息、入冬物资短缺的隐忧,如同无形的阴影,在弟子间传递着低语。
就在这暗流涌动之际,一辆装饰华贵却沾染风尘的马车,在一个车夫的驾驭下,沿着蜿蜒的山路缓缓驶来,最终停在了山门前。
车帘轻掀,一位身着青色绣裙的妙龄女子率先跃下。她眉目如画,眼中闪烁着灵动之色。环顾雪狼山巍峨的山门、宽阔的广场和鳞次栉比的楼阁,她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艳羡,但很快便收敛心神,恭敬地立于车旁,躬身道:“表小姐,雪狼山到了。”
话音刚落,一只纤纤玉手自帘后探出,轻轻搭上她的臂弯。随即,一个窈窕的身影轻盈地踏出车厢。
刹那间,仿佛连山门前肃杀的寒意都为之一滞。
来人一身剪裁合体的淡紫色云锦长裙,外罩一件雪白的狐裘斗篷,兜帽半掩,只露出尖巧的下颌和一抹如花瓣般润泽的唇。她微微抬头,月光恰好照亮了她的面容。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鼻梁挺直,肤光胜雪。最令人心折的是她眉宇间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冷意,如同雪山顶峰千年不化的寒冰,非但不减其艳,反而更添一种高不可攀、神秘莫测的风韵。
此人正是拜火教右使,韦一江的亲传弟子——张紫氤,而另外两人分明便是福叔和小青。
马车甫一停稳,便有雪狼山门人上前询问。虽被眼前女子的绝世容颜所震慑,但那名弟子还是很快回过神来:“不知姑娘深夜至此,有何贵干?”
张紫氤唇角微扬,眉宇间的冷意瞬间化作和煦春风,令那名弟子不由得一怔。“妾身乃是贵派秦如海的表妹。今家中父母病故,临终之际嘱咐妾身来此寻亲,还望这位师兄通传一声。”她的声音如冰珠落入玉盘,清脆悦耳中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亲近感。
听闻是秦如海的表妹,那外门弟子不敢怠慢,连忙道:“姑娘请稍候,在下这就去通传。”说罢转身疾步向主楼奔去。
不多时,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秦如海亲自迎了出来,脸上堆着热情洋溢的笑容,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惊艳与痴迷。
如今的秦如海依旧高大俊朗,只是颌下蓄起了短须,为原本阴鸷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沉稳。这些年代掌雪狼山事务,让他的举止间多了几分威严。唯有眼底偶尔闪过的寒光,才暴露出他依旧如当年那般阴狠毒辣的本性。
“紫氤表妹!一路辛苦了!为兄盼你多时了!”秦如海快步上前,语气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亲昵,“这北地苦寒,舟车劳顿,可还习惯?”
张紫氤微微屈膝,行了个标准的闺阁礼,动作优雅无可挑剔,声音却转为清冷:“劳烦表哥挂念。紫氤尚好。”她抬眼,目光平静地迎上秦如海灼热的视线,“听闻表哥如今乃是雪狼山大师兄,掌管山上诸事,事务繁忙,紫氤冒昧前来,恐有叨扰。只是今春父母突染恶疾,先后病故,妾身无所依靠,只能遵照父母遗命,前来此处寻访表哥,万望海涵。”
说到此处,她眼圈微红,眸中泛起盈盈水光,眼看就要垂下泪来。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看得秦如海身后的几名弟子都不由得露出怜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