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听拓山站定之后,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斗到此时,他早已明白,王璟若无论拳法还是内劲,都远在他之上。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全因王璟若并未全力施为。更令他震惊的是,王璟若的拳脚功夫分明与他同出一辙,甚至在细微之处的领悟比他更为深刻。要知道,他乃是雪狼山三长老之侄,平日里虽贪玩好乐,但有伯父亲手教授,再加上山主李明诚也曾悉心指点过他,在同门师兄弟中,他也算是佼佼者。而王璟若这人,分明在雪狼山上未曾见过,莫非是山主在外云游时收的弟子?若真是如此,那此事便不好办了。
雪狼山上向来以山主李明诚为尊,但其素喜云游,时常不在山上,山中大小事务皆落在内门大弟子秦如海和三大长老身上。其中大长老李明义乃是山主族兄,生性淡泊,这些年岁渐长,越发不理山中事务。二长老细封戈素来与秦如海走得极近,而他的伯父则掌管山中一应钱粮,也算是极为重要的位置。若此时突然再出现个山主的弟子,只怕会引来山中一番动荡。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活着将这个消息传回山中,让伯父早作打算。
想到这里,费听拓山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故作镇定地说道:“王兄弟高招,在下领教了。不知山主他老人家如今身在何处?”
王璟若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费听拓山是将自己当成了李明诚的传人。见他态度恭敬,王璟若心中一动,一个计策浮上心头。他摇了摇头,故作疑惑道:“什么山主?我却并不识得。不过方才见你拳脚功夫似乎与我同出一辙,想必我那老师与你口中的山主有些渊源也未可知。”
费听拓山见他语气缓和,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连忙问道:“不知王兄弟所修内功可是名唤《锻骨洗髓经》么?”
王璟若露出惊讶之色,反问道:“你怎会知道?老师曾言此经乃不传之秘,传我之后也从未示人,你又如何知晓此经?”
费听拓山心中越发笃定,苦笑道:“如此便没错了。这《锻骨洗髓经》乃是我家山主不传之秘,整个雪狼山也只有内门大师兄秦如海学得半卷,别处再无分号。我等这一番厮杀,却不想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王璟若故作疑惑地问道:“我自幼得老师传授功法,修炼至今已有十数载,但却从未听其提过雪狼山之事。他只说自己是一江湖闲人,游历之时见我资质尚可,便传了我一套功法,又指点我拳脚功夫,时间不过两年有余,之后便飘然而去,不知所踪。若果然我那老师便是你家山主,为何他从未向我提及山中之事?”
费听拓山苦笑着摇了摇头,答道:“山主他老人家素喜云游,且云游之时从不提及自己出身名号。既未曾向你说,想来也不想你沾染山中之事,或借其名头行事,坏了你修行本心罢了。”
王璟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面露难色,问道:“若果然如你所言,那今日我杀了这许多同门,来日如何再见老师?”
费听拓山笑着摆了摆手,道:“也不妨事。除了几名内门弟子略有些麻烦,需我好生向几位长老解释一番外,像那些外门弟子,山上不知有多少,死便死了,并无大碍。那李成义也只是因其与秦如海沾亲,这才让我等劳师动众来到此地。若细究起来,他也要为此事担责。你贵为山主亲传,些许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王璟若一脸释然地笑道:“师兄若能为小弟解了此事之忧,他日定有厚报。”说罢,躬身行了一礼。
费听拓山连忙上前扶住,说道:“师弟不必多礼。若论身份,为兄可远不及你,他日说不得还要劳你多多提携才是。”说罢,二人相视大笑起来。
看着原本不死不休的二人突然化敌为友,杜厚朴等一众亲卫不禁面面相觑。对于他们来说,王璟若的来历自然是十分清楚,也知道他与雪狼山毫无瓜葛。但如今他突然与雪狼山攀起亲来,众人一时不解其意。
杜厚朴脑子活泛,很快便想到了其中关键。他虽非江湖中人,但从雪狼山众人的表现以及费听拓山的言语中,便知雪狼山绝非寻常门派,势力庞大,不好招惹。王璟若与自己等人皆是后唐将领,此次若不是为了救月家,来到塞北的机会微乎其微。即便雪狼山势力再大,也不过是塞北一个江湖门派,断不敢到关中与后唐大军抗衡。但月家长居于此,前番云内军中精锐几乎尽灭于白狼谷中,一旦雪狼山大举来犯,凭城中这些守卫,恐怕难以抵挡。到时没来由又害了月家。如今王璟若与雪狼山攀上关系,此事便可就此作罢,月家也去了后顾之忧,能安稳留在云内。
想到这里,杜厚朴对身后一众亲卫使了个眼色,将一个机灵的拉到一边,低声道:“速去通知月家众人,莫要提及大人来历。”那人点点头,自往后院寻清剿萧家残余的阿古直去了。
此时,费听拓山报上了姓名,正与王璟若相谈甚欢,自然也不会留意一两个离开的亲卫。而王璟若则暗中向杜厚朴点了点头,随即便拉着费听拓山向萧府外走去。
一场大战就这样草草落幕。待天明之时,萧家早已被烧成一片废墟。躲在柴房中的萧庆也被阿古直等人寻了出来。看着满嘴鲜血的萧庆,王璟若与阿古直交换了个眼神,阿古直心领神会,微微点了点头。
此时,萧庆也看到了正在与王璟若谈笑的费听拓山,顿时双目圆睁,口中“啊啊”叫了许久,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原来,阿古直在得到杜厚朴的授意后,也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于是一刀便将萧庆的舌头割去,以防他乱说,泄露王璟若的底细。
费听拓山面露鄙夷地看着脸涨得通红的萧庆,冷哼一声道:“狗一样的东西,也敢惹我雪狼山之人,弄出如今的乱子,你才是罪魁祸首。”说罢,抬手便要一掌拍死萧庆。
王璟若出手将其拦住,笑道:“师兄不必动怒,此人自有月家人料理,没得污了师兄的手。若不是他引得师兄来此,小弟只怕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师承何人。中间虽有曲折,此人却也功不可没,索性不去管他便是。”
费听拓山之前见王璟若杀伐果断,出手狠辣,但如今却见其一脸笑容,言语之中又极为恭敬,并不因自己是李明诚的亲传弟子而有丝毫踞傲之感,于是越发敬佩起王璟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