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将东西放回车里,陈璐坐进驾驶座,却没有立刻发动引擎。
因为就在刚刚,警局加班的前同事已经将一些不太涉及保密的文件传到了她手机上。
“江素的资料已经发过来了,不过内容有限,很多涉及超自然的资料都被移交给了玄镜司,但也能拼凑出她大致的生平。”
江见秋侧头看着她,没有打断。
“她家里挺有钱的,大学读的是传媒专业,大一就在校外买了套公寓,大二开始做了一段时间的文案,但似乎不太顺利,后来转行做主播。最开始是游戏解说,后来改做探险类的直播节目。她长得挺漂亮,说话也风趣,粉丝增长很快,差点签约了大平台。”
“只是——”
陈璐轻轻一叹,语气中带着惋惜:“后来有一段时间她陷入了很奇怪的状态,经常说自己晚上睡不着、梦见红衣女人、听到有人唱戏,很多人都猜测她是在演剧本,但那时候短视频上剧本没那么多,相信的人也不少,给她带来了不少流量。于是后续就开始推出新的节目,调查一个叫‘民国歌女’的都市传说。出事那晚,她就是说查到了重要线索,之后去了永安墓园。”
陈璐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讲述:“你应该也知道,她失踪了七天,这七天我们分局将永安墓园周围搜了个遍,也没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无论是监控还是直播录屏,都没有她的活动痕迹。直到失踪七天后,她的直播间自动开启。凌晨三点,画面是永安墓园,江素浑身是血,挨个念打赏榜上的用户名,还带着地址。”
这件事江见秋听王德他们说过,当时只以为是吓人的恐怖故事,现在看来,竟然都是真的。
“后续我们顺着网友举报,找到了她的尸体,不在永安墓园内部,而是在后山的槐树下,尸体特征与直播时一模一样。”
“当时接到报警电话赶到现场的同事说,江素的脖颈被外力扭断,好像一条麻花,嘴里满是自己拔下的头发,身下压着一张血色符纸,现场没有挣扎痕迹,反而像是自己主动完成了这些,像是被控制了一样。”
江见秋把陈璐的描述与王德他们口中的都市传说做对比,发现了一些不同的地方。
王德他们口中是:江素死后,尸体被火化,但仍旧开启了最后一场直播。
警方资料则更合理,是先开启直播,后警方顺着直播地点找到了尸体。
但无论哪一个,尸体主动开直播什么的,也足够惊悚了。
陈璐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技术组反复检测那段视频,没有任何剪辑或合成痕迹……我们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她在死前提前录好的,但法医否定了这个可能,江素的尸体死得比视频上传时间还早,被警方发现时,已经死去四天了。也就是说,网上流传的没错,那确实是尸体本人开启了直播。”
车厢内陷入短暂沉默。
“还有一个事。”陈璐忽然补充:“永安墓园的原保安,在这件事之后就被吓疯了,连夜辞职,刘大爷就是那时候接手的工作。”
江见秋眉头一挑:“吓疯了?他现在在哪?”
“城南精神病院休养,应该能找到。不过恢复得怎么样就不知道了,我们现在想去看看?”
江见秋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先等等。”
陈璐点头,继续说道:“还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江素念的那些名字,一共七个。”
她翻出之前留下的记录:“王强、李建国、黄自强、赵晓梅、周国勤、邹文宇、朱燕。”
“这七个人中,有三人在江素死后的半年内,先后离奇死亡,死因全都无法解释。”
“无法解释?”
“对,王强死于内脏结冰,大夏天内脏被冻成了一坨。李建国被送进了他自己的屠宰场,内脏被摘了个干净,就像一头屠宰完的猪。赵大强则被人发现,死在了他家的冰柜中,家中没有发现外人进出的痕迹,就好像他自己爬进去,把自己冻死了……”
江见秋眉头皱了起来,她能确定,这三人的死肯定与红衣女鬼江素有关,但不明白为何只死了他们三个。
“这些人有什么共同特点吗?除了都在江素直播间打赏过以外。”
陈璐看了她一眼,挠头:“这还不算共同特点吗?除此之外,还有就是……嗯,负责案子的同事收集的线索中有写,当时有江素的粉丝说,这三人都在江素直播间开过黄腔,造过黄谣。虽然很快就被拉黑,但也有很多人都记得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很恶劣。最主要的是,其中两人都是江素直播间打赏排行榜上的人……”
陈璐摊摊手,无奈地说道:“这个案子是我们城南分局处理的,当时真的困扰了我们很久,一度认为可能是江素的追求者或者家人作案,现在看来还真是厉鬼寻仇。”
是不是厉鬼寻仇,只要江素清醒恢复记忆就能得知,现在江见秋想知道的是:“你说江素大一就在外面买了个房子单独居住,那个房子现在还在吗?”
陈璐启动车子,朝着传媒大学的方向而去。
“当然在,毕竟也算是个凶宅。红衣女鬼江素的名字在咱们市可谓是如雷贯耳,谁敢买她住过的房子?咱们现在去看看吗?”
“嗯,现场保存得怎么样?东西还在吗?”
“应该在,当时警局介入调查没多久,就被玄镜司接手了,江素大部分东西应该还留在现场。”
“钥匙呢?”
“找物业拿一下呗。”
两人驱车穿过城中主干道,在城市灯火中绕行一个小时,抵达了传媒大学东南侧的高档住宅区。
“这小区看着就不便宜。”江见秋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感叹。
“当然不便宜,这地方以前是市里开发给商界富二代、艺术圈子子女专住的,一套房当时顶普通小区三倍价!可江素在大二那年就能买下来,你说她家里得多有钱?”
江见秋点头,目光扫过整洁的停车位与光洁的地砖,只觉得从空气里都能闻出钱的味道。
同为富婆,单看居住环境,这个江素绝对比唐果还要有钱。
她忽然有些好奇,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去碰“民国歌女”这种老旧的灵异传说?怎么会去玩什么直播的游戏?最后还把自己害死了。
而且还间接害死了唐果。
毕竟唐果的偶像就是江素,也是因为她,才会选择直播探险这条路。
陈璐从物业那边领了钥匙,带着江见秋登上七楼,打开门。
屋内空气封闭,因为两年没人打理,家具上落了一层灰,开灯的瞬间,柔和的米白色灯光洒落,照亮了一间装修颇为温雅的公寓。
和江见秋印象中的凶宅区别很大。
尤其是刚从破旧出租屋出来的两人,总觉得这地方豪华的有点过头了……
“你看那边。”陈璐指了指墙面上的两处黑色印记:“那是技术组检测用的碳粉痕迹,还有旁边那张桌子上的线缆标记也没撤。”
正如她所说,现场保存的非常好,两年时间几乎没人进入过这间房子。
甚至因为江素,整栋楼的价格都在两年内猛跌,一点回升的势头都没有,让原本的业主叫苦不迭。
江见秋走入主卧,除了靠窗的一张大床外,最显眼的便是角落处宽大的工作桌。
倒不是有多豪华,而是这张桌子,竟是双人位。
两张椅子、两盏灯、两台显示器,其中一台电脑已不见,留下的接口与电源插座还有警方取证贴纸。
江见秋疑惑:“她有搭档?”
“不清楚,也许是朋友,也许是助理。”
陈璐耸耸肩,又变回了江见秋口中的笨蛋:“我不是调查这起案件的警察,所以细节方面不太清楚,等会查查资料。”
江见秋走到书桌前,上面还留着一些纸质资料没有被收走,轻轻翻开,目光在泛黄的页面上停顿下来。
那是江素在调查的“民国歌女”传说初稿,字体娟秀,纸张上还有手绘的地图与标注线。
即便是她,溯源到的也有许多不同版本,诸如民国初年,奉系军阀张继良升任将领后,重回老家大连,意外在一家歌舞厅认出幼时玩伴、青梅竹马的邻居女孩,已成为当红歌女小兰。
还有许昌一带军阀督军张震惆,在某次会议后遇见驻地小酒馆的驻唱女歌手,惊觉是失联数年的旧识许青。
不止如此,这个故事还有不少南方版本,比如沿海地区曾流传“红棉女鬼”故事:传一位从黄埔军校毕业的少校夜游吉祥戏院,被女歌伎吸引,后发现竟是自己早年救下的一位孤女。
川蜀地区也有类似的民间故事,同样是民国初期,盘踞在川东地带的严姓军阀,经人介绍进梧桐院吃酒作乐,意外认出头牌歌女绣云是自己小时候的邻居姜姓姑娘。
“这就是她当初要讲的故事?”陈璐靠近,好奇的看着笔记上的文字,总觉得这个故事都很耳熟,好像小时候听过类似的。
江见秋轻轻摇头::“她不是讲故事,是在试图找到传说背后的东西。”
指尖轻轻摩挲着笔记本上手绘的插图,上面画着一棵参天古槐,枝丫如伞,树下是一座破旧的石碑,碑上隐隐写着:姜姓花娘,香消玉殒,民国二十年。
“她找到了什么?”
“可能她什么都没找到,也可能是接近了‘它’,或者‘它们’。”
“它?”
江见秋合上笔记本,转头看向陈璐,开口问道:“璐璐,你觉得江素是因为什么被杀的呢?”
对于这个问题,陈璐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不是因为接触了鬼怪,被其袭击杀死的吗?”
“是这样没错,可是……”
江见秋拍了拍手中的调查笔记,抛出了几个问题:“可是永安墓园每日进进出出的人并不少,尤其是在清明前后,可从未听说有厉鬼伤人事件,为何偏偏遭遇袭击的,是正在调查民国歌女的江素呢?”
“她出事之前高强度直播,且在死前的直播中没有进行任何不正常的行为,可她却是永安墓园唯一的遇害者。”
江见秋说着,再次拍了拍手中的本子。
陈璐反应过来,惊呼出声:“你的意思是,她不是被厉鬼杀害……不对!你是说她的死,是人为控制厉鬼行凶!”
“对。”江见秋点头。
她在来之前就有所猜测,江素的死因没那么简单,她的调查或许在直播间的观众看来,只是博眼球的剧本。
“可真实的情况是,她查得太深了,将某些人,或者某些东西的底细给翻了出来了,从而被……”
“杀人灭口。”
陈璐感觉一桶凉水从头泼到脚,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抖了抖,声音颤抖着开口:“你说的他们,是谁?”
江见秋摊摊手:“谁知道呢?可能是鬼吧?不然怎么会阻止她继续调查呢?”
“鬼吗?”
陈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被颠覆了:“难道鬼也有思想不成?那也太可怕了!等等,你说阻止她调查的鬼,不会就是民国歌女吧?如果真是……”
她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民国歌女……民国,军装鬼身上的衣服,风格不就是民国时期的吗?
难道说,是那时的某一军阀,要带着它的鬼怪手下卷土重来?
想到这里,陈璐猛地抬起头,却发现江见秋同样在注视着她,两人四目相对,都清楚,对方也想到了这一点。
江见秋朝她招招手,转身朝着楼下走去:“先回车上吧,线索已经找到了,接下来顺藤摸瓜,先搞清楚对方身份再说。”
陈璐连忙跟上,好像慢一步自己就会步江素的后尘似的。
“你手里那笔记本中有江素的调查资料吧?一会你和我说她调查的民间故事出处,我逐一上网查军装风格,只要能和城中村里的军装鬼对应上,那就八九不离十了。”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话说……你不会记错了吧?”
“怎么可能!可恶,你竟然还在怀疑我!明明我都把你当朋友的!”
“我们才认识两天吧?算是朋友吗?”
“才认识两天?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我差点死了!”
“哈哈,开玩笑的。对了,江素助手的事情查出来了吗?”
“哦我刚才看了一下,确实有这个人,一个女孩,她们是在网上认识,志趣相投就组了一个小工作室,你怀疑她是凶手吗?”
“她现在还活着吗?”
“活着呢,听我同事说,当时警方也怀疑过她,可她的不在场证明很充分,而且表现得很正常。她当时似乎是去了山城,去找当年军阀的相关资料。对了,唐果的事情,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了,失踪二十四小时,且家中有弹痕和闯入痕迹,被定性为绑架和失踪,今天早上已经联系了她的父母。”
“他们怎么回答?”
“他们说,唐果那孩子调皮,肯定是自己藏起来了,是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的小把戏,不用警方大动干戈。直到被我们主任吼了一句,他们这才订了中午的机票回来看看。”
“畜生。”
“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