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墟宗山门外十里处,有一座依山傍灵脉而建的小城,名为渡仙集。
此地灵气浓郁,商旅云集,四方修士纷至沓来,哪怕不是月墟宗弟子,也愿在此驻足歇脚、交换物资。
集市中央有一座灵石镶嵌的飞桥,桥下灵泉潺潺,雾气氤氲,四周酒楼林立、摊贩成行,灵草香与仙酿气味交织于一处,令人微醺。
临近月墟宗升仙大会,街上修士络绎不绝,炼气、筑基者居多,偶有几位金丹修士披袍而行,皆引得众人纷纷让道。
灵器商铺前人头攒动,法符摊上更是叫卖不绝,一张低阶火符竟也被抬价至三十下品灵石,仍有众多散修争抢不休。
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开始的升仙大会做准备,即便是一点微小的提升,也可能在关键时刻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因此,即便是平日里节俭惯了的散修,此时也毫不吝啬手中的灵石,只盼能在大会上多一分胜算。
“来来来,刚出炉的聚灵丹,服下一颗,冥想三日不觉困倦!”
“独家驯灵手札,万灵殿内门弟子都在偷偷练的法门!”
“稀有火木双属性功法,适炼二灵根修士,售完即止!”
集市边,一群人正围坐在一起,讨论最近听来的小道消息。
“我说的可是丹鼎峰执事亲口传出的消息,云镜峰那厮的确是修行魔功,走火入魔了,还当众被玄霄打得吐血!”
“就是啊,听说那场战斗,云镜峰的山门都差点塌了,哪还用得着辩驳?”
“哼,她从一介无名之辈,短短数月就筑基成功,怎可能不涉魔道?你信?”
人群外围,一位穿着简朴、背着竹制药箱的少女蓦地停下了脚步。
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一袭灰蓝布衣早已被风沙洗得褪色,但她腰间那枚以火纹绕枝的灵符却是真品无疑,灵气温热不躁,昭示其人天赋极佳,乃罕见的火木双灵根。
而她的手上还攥着一根碧绿尾羽,羽毛上残存着淡淡灵光,乃是青鸾之尾的一绺分支,正是当初马车之上,江见秋随手赠予之物。
青鸾继承凤凰真灵血脉,具有无与伦比的火系亲和,同时身具些许木属性天赋,与她之灵根极为契合,每日修炼之时,只需将这翠玉羽毛置于身侧,短短两月,她已经从炼气六层突破七层,修为进展之快,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
而此刻,赠予自己此等至宝的恩人,竟被人如此污蔑,她已经怒不可遏!
“胡说八道!”
少女一脚踏出,灵气自体内涌出,地面焦黄的石砖都被灼成淡红。
“哪来的疯婆子?你谁啊?”一名筑基中期的男修皱眉,转身怒喝。
“我名余瑾,是个无门散修。”
少女沉声道,声音虽不大,却在面对筑基散修之时,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那又怎样?”
“就算你们修为高我一筹,也不能凭空污蔑恩人。江前辈赠我尾羽助我修行,言行谦和,心性澄澈,若她真修魔,天地该先收我。”
“那我就替老天收了你!”
在这渡仙集之中,少说有着一半以上都是前来寻一道仙缘的散修,而散修的性格本就狂放不羁,且还是在这临近月墟宗升仙大会之时,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看谁都像是会抢走自己拜入月墟宗门下机会的竞争对手,动起手来更是毫不客气。
短短一个月,在渡仙集中爆发的冲突就有数十起,甚至见血的都不在少数。
人群外围,两名身穿宽大斗篷,头顶被白色兜帽完全遮住的人,正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此女不过炼气七层,动起手来怕是要被那厮当场打杀……姐姐,我们……”
“昭铃!记住我们来此的目的,莫要节外生枝!”
一道清冷的女声自斗篷下传出,说着训斥的话,但更多的是对自己妹妹性格的无奈。
“可姐姐,那姑娘……她说认识云镜峰的首徒……”
“曾经是,如今却已不同。”
她已转身踏出数步,兜帽下银白的发丝随风微扬,遮蔽面容的布料也随之掀起一角,露出一缕银白色发丝,和一对若隐若现、毛茸茸的兽耳。
“江姓女修沾染魔功,确有其事。她若真已堕入魔道,那这姑娘与她的关系便不再是庇护,反而会成为引祸之因。”
昭铃咬着唇低头,犹豫片刻,终究还是没有违背姐姐的命令。
她悄然收回探出斗篷的手指,紧了紧披风,低声应道:“我知道了……”
没多久,月墟宗外门执法队便赶了过来,将这场即将发生在集市中的冲突成功阻止。
而在执法队中,一位老执事在听完事情全过程后,扭头看了眼仍旧满脸不忿,好像随时准备与那筑基修士拼命的余瑾,眼中多了一抹赞许,将其的名字记在了心中。
……
掌刑殿中,如在今接待堂和牢狱值守的人,已经被历无赦全部换上了他的心腹,尽量将潜在危机降到最低。
原因很简单,来自江见秋最新的猜测。
此时小丫头正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托着下巴,小脸上写满了忧愁。
因为她想到了另外一个可能,若敌人要的不是我,而是我体内的某种东西怎么办?如果是这样,他们劫狱的结果就不是将自己救走,而是来对我掏心掏肺!
那我还能活吗?显然活不了!
得好好盘算一下我的底牌,有没有能撑住片刻,等大佬来救的能力。
术法、功法、神通、法宝……
思来想去,江见秋只能寄希望在移星镯上,不然对方只要有元婴期修为,自己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就连万辰归墟诀都救不了一点。
“唉……”
小丫头无奈一叹,归根结底还是自己修行时间太短,实力太过低微,否则……
不想这么多!如今渔网已经铺开,接下来就是看哪峰的人前来说好话,或者要将自己带去他的门下修行、看管,从而确定大致怀疑对象,然后警惕临近宗主的归期,敌人主动暴露身份,从而将这出大戏唱到最后。
就在这时,牢门外传来了交谈声。
江见秋立即竖起耳朵,屏息凝神去听,一只手放在了移星镯上,生怕是某个老怪要闯进来弄死自己,自己也好提前跑路。
那声音十分柔和,还带着几分熟悉,好像是掌刑殿三十二代大师姐,林婉清。
嗯,不奇怪,毕竟她是掌刑殿首徒,跑过来看看很合理。
“我只是想看看师妹的伤势如何,掌刑殿内的伤员探望也不至于如此森严吧?”林婉清的声音带着疑惑,即便对待几位实力低微都不如她的弟子,都保持着那一贯的谦逊温和。
守门弟子的声音稍稍放缓,却没有丝毫松动:“林师姐,实属抱歉。殿主下了明令,任何人不得擅入密室,哪怕是您也不例外。”
林婉清沉默了一瞬,感觉有点发堵,自己毕竟是掌刑殿首徒,也担任着不少内务之责,却连个看望的权利都没有,师尊在谋划什么?
思来想去仍没有头绪,最终只能微微一叹,低声说道:“那你转告她……掌刑殿的弟子,仍是站在她这边的。”
说罢,便转身离去,没有多做停留。
不过片刻,门外再次响起动静,这次却没有争执之声,只听得值守弟子毕恭毕敬地开口:
“洛师叔,请。”
还未走远的林婉清见此一幕,当即柳眉倒竖,一直以来维持的形象都有些挂不住了。
为啥不让我进,让洛师叔进?这不公平!我得去找师尊问个清楚!
门吱呀一声开了,洛清欢踏步而入,还是那一身慵懒随意的打扮,衣袖宽大随风摆动,眼角微挑带笑,一副“我这次纯属顺路”的随性模样。
她随意地扫了江见秋一眼,懒洋洋地靠在牢门边,好像全身力气都用在了肩膀撑着牢门上,不然就得躺在地上:“小秋秋,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要馋死了。你不知道,朱果糕我已经好几天没吃了,修炼都没动力。”
江见秋闻言笑出声来:“清欢姐,我记得你修的是碧水通灵剑诀,跟朱果糕有什么关系?”
“有。”洛清欢斩钉截铁:“我那一剑若无朱果糕在腹,心境便不圆满。”
她说着,轻哼一声,像是泄愤一般踹了牢门一脚,却又小心地控制力道,生怕震着江见秋。
“这些天宗门传得沸沸扬扬,说你走火入魔、修行魔功……我可是一点都不信。”
她转了个身,侧靠着门:“半年多了,我三天两头往你那跑,要是真修了魔功,我还闻不出来?”
江见秋抿唇轻笑,语气软了几分:“清欢姐,此事莫要多问,待一切明了,自会告知于你。”
洛清欢轻叹一声:“就知道你没事。”
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师尊那个老狐狸,倒是利用得一手好棋,啧……说不定又是为了什么布局。”
“嗯。”江见秋点头,也不解释。
她知道洛清欢虽性子懒散,但该聪明时一样不含糊,想必早已猜出了一些端倪。
“说起来,最近宗门里有不少人跳出来要给你定罪。其中好几个我看着就不顺眼,若不是师尊不让我动手……哼,真当我只会吃糕点?”
“给我定罪?都谁啊?”
“百花峰的几个执事和阵修峰的一些人,你平日里惹到他们了吗?”
江见秋挠挠头,回忆了一下:“没啊,百花峰我只认识苏浅夏,至于阵修峰……”
这个峰的人和上一世的理科生很像,天天沉迷研究各种阵法,很少在门内露面,自己除了第一次下山之时,在膳堂见过几位外,还真没接触过。
“不过很奇怪,器修峰那群家伙竟然在据理力争,为你辩护,甚至不惜与之大打出手。”
洛清欢从储物镯里拿出几颗糖果递给江见秋,然后继续说道:“你不与那器修峰的柳浩有矛盾吗?不知为何他们竟然还在为你说话。”
江见秋眯起了眼睛,这个结果并没有让她感到惊讶,毕竟计划的核心便是敌人会出手保住自己,而现在,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器修峰吗?你们何时才能真正露出马脚呢?
“对了清欢姐,丹鼎峰那边……最近有什么动作吗?”
面对江见秋的问题,洛清欢有些奇怪:“没有啊,就是炼丹、授课,一切如常。”
“这样吗?”
“哦对了,我给你带了个好消息。”
“什么?”
洛清欢又摸了摸自己的储物镯,从中取出一件全新的法衣,叠得整整齐齐,颜色样式也极为熟悉。
“给你看看最新出的‘门内新式制服’,由我师尊亲手设计制作,已经是第三版啦!”
江见秋看着在洛清欢手中抖啊抖的衣服,嘴角忍不住抽抽。
这哪是什么新式制服?这根本就是照着八宝玄衣原样抄的吧!
要说先前的版型还只有六七分相似,这一版几乎与八宝玄衣有九分相似了,就连材料的光泽、颜色都一模一样,只差特效。
等洛清欢离开,江见秋拿着她送来的衣服,老神在在地靠在木床上,脸上已经没了先前的紧张。
只是丹鼎峰,为何毫无动作呢?
难道说,此事真与丹鼎峰云衍无关?这并不出乎意料,若这一切真是对方安排,云衍或许是他们推出来的替死鬼……
丹鼎峰传承断绝之事,绝不简单,若仔细想来,如果自己是对方,也绝不会将间谍安排在丹鼎峰之中,此峰已经被严查千年,若真有问题,早就被抓出来了。
除非有问题的是……太上长老。
而江见秋此时还有另一个猜测,或许曾经,有一代宗主出了问题!
这个猜测顿时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何月墟宗还仍旧存在呢?为何后续的宗主却再没出现过问题?问题出现在了哪里?或者说……月墟宗的问题,在哪里?
剥开一块糖放进口中,想了想,直接将这套山寨版八宝玄衣套在了身上,随即盘腿坐在床上开始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