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狰狞的蛛网纹还在夜玄凌的小臂上跳动,像是什么活物在皮下寻找出口。
苏清漪脑子里的警报就没停过。
系统面板上,几条红线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震颤,完全吻合《九黎药典》里关于“凝血蛊”的记载。
这玩意儿阴毒得很,平时蛰伏在宿主脊髓里,一旦嗅到特定的铜离子信号催化,就会顺着血脉爬进大脑,把人变成只会听令行事的傀儡。
“二十年……”苏清漪磨了磨后槽牙,“这帮阴沟里的老鼠,耐心倒是好得很。”
她动作没停,转身一把抄起台子上刚切好的寒髓草,又从角落那堆生满铜绿的瓶罐里翻出一只风干的子蛊尸体。
研钵被杵得当当作响,没多久,一撮泛着幽蓝光泽的药粉就成了形。
苏清漪反手拔下发簪,撬开夜玄凌挂在腰间的银酒壶,将药粉一股脑倒了进去,晃了两下递过去:“喝了。寒髓草能封住穴位,子蛊粉能骗它以为宿主已死,可以争取半个时辰的清醒。”
夜玄凌盯着那壶泛起诡异泡沫的酒,没有接。
他的眼神清明得吓人,完全没有要发狂的征兆。
“啪。”
那只做工精致的银壶被他抬手打翻,酒液泼了一地,在地砖上冒起滋滋白烟。
“你疯了?”苏清漪眉头瞬间拧成死结,手术刀在指尖转了个花,“这蛊虫都要顺着你的血管爬去啃脑花了!”
“若本王真被控了心神,你现在的脑袋已经滚到了那堆烂木头边上。”夜玄凌语调平淡,甚至还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被撕坏的袖口。
他手腕一翻,一张暗红色的极薄符纸夹在指缝间递了过来。
苏清漪扫了一眼,瞳孔微缩。
那是暗夜阁最高级别的密令拓印,上面记录着禁军统领三日前私自出城,在城郊那座荒废土地庙里见了几个身穿异族服饰的人。
“蛊发是假,调虎离山是真。”夜玄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目光森寒,“他们要的不是本王的命,是要让雁门关的主力看见本王‘发疯’,好名正言顺的接管兵符。”
苏清漪深吸一口气,瞬间理顺了这其中的弯弯绕。
好算计。
只要夜玄凌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控杀人,那就是现成的把柄。
到时候别说皇位,连脑袋都保不住。
“所以,你想将计就计?”苏清漪把手术刀插回腰带,眼神在他那流血的手臂上转了一圈,“想演疯子还不简单?但我得提醒你,那母蛊在别人手里,一旦那边吹响哨子,你体内的虫子就会真的发狂。到时候你就算演技再好,也控制不住要砍人的手。”
“除非……”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只还在渗血的手指上,刚才开启石壁的伤口还没愈合。
“除非让那虫子以为,它已经到家了。”
话音未落,苏清漪突然出手。
她猛地扣住夜玄凌的手腕,指尖伤口对准他小臂上那道狰狞的蛛网纹,用力一挤。
几滴殷红的鲜血精准的滴落在翻卷的皮肉上。
这具身体里流着最纯正的九黎皇族血脉,是所有蛊虫天然的克星。
“忍着点,这可比生孩子疼。”
苏清漪左手按住夜玄凌的脉门,右手捏起三根银针,快如闪电般刺入他的心俞、膻中二穴。
夜玄凌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暴起青筋。
那一瞬间,他感觉像是有滚烫的岩浆顺着血管逆流而上,原本在体内乱窜的寒意被这股霸道的力量硬生生逼回了丹田。
与此同时,城外十里亭。
霍骁捂着还在渗血的肩膀,狼狈的靠在石碑旁。
在他面前,几个黑衣人正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的撤退。
“将军,要追吗?”副将压低声音,手里的弓弦已经拉满。
“追个屁。”霍骁啐了一口血沫子,那张粗犷的脸上哪还有半点刚才的虚弱,眼神亮得吓人,“没看见那是王爷特意放走的信鸽吗?让他跑,跑得越快越好。”
而在那几里之外的山坳废墟里,那名“侥幸逃脱”的蒙面刺客正跪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汇报:“报……报右使!摄政王在皇陵外围突然发狂,见人就杀,那模样……神智全无!”
阴影处,那个被称为右使的老者猛地转过身,干枯的手指激动得直哆嗦。
“成了……终于成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惨白的骨哨,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只有空气中产生了一阵肉眼可见的波纹。
皇陵冰窖内。
夜玄凌身躯猛地一震,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瞬间漫上一层血色,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几乎要将玄冰台捏碎。
“来了。”苏清漪眼神一凛,手里捏着最后一根银针,死死盯着他脖颈处暴起的青筋,“那是召唤母蛊的次声波。你体内的子蛊现在就像听见妈叫唤的熊孩子,正急着要撞门呢。”
“压……住……它。”夜玄凌咬着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冷汗顺着下颌线大颗大颗的往下砸。
“放心,门我早就焊死了。”
苏清漪冷笑一声,最后一根银针毫不留情的刺入他头顶百会穴。
随着这一针落下,夜玄凌体内那股躁动的嗜血欲望竟然像是潮水般退去。
那原本还在疯狂扩张的蛛网纹,碰到苏清漪滴进去的血液后,像是遇见了天敌,瑟缩着开始回退。
而在三十里外的废墟之上。
右使吹得腮帮子都酸了,骨哨的频率越来越急,可远处迟迟没有传来预想中夜玄凌失控的咆哮。
反倒是那口放在空地中央、涂满奇怪糊糊的黑漆棺材里,突然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抓挠声。
“吱——!”
一声尖锐的虫鸣撕破夜空。
那只原本被他视若珍宝的母蛊,竟然不受控制的撞开了金盒,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疯了一样扑向那口空棺材,一头扎进了那堆散发着熟悉味道的黏糊里,兴奋的打起了滚。
“蠢货。”
苏清漪听着远处传来的尖啸,拔出夜玄凌身上的银针,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生物信息素这玩意儿好使。它哪分得清什么是真宿主,什么是拟态香料?”
夜玄凌长舒一口气,脱力般靠在石壁上,眼底的血色渐渐褪去,只剩下一片清明。
“这一局,算是彻底把桌子掀了。”他看着地上那滩还没干透的酒渍,目光突然落在了霍骁之前带回来的那捆北狄箭矢上。
那些箭矢的箭头已经被苏清漪刚才那一通乱翻弄得有些散乱。
“这些箭……”夜玄凌伸手捡起一支,眉头微皱。
入手很轻,重心也不对。
他用力一折。
“咔嚓。”
那看似锋利的铜铁箭头应声而断,露出了里面空荡荡的内芯。
“空心的?”苏清漪凑过来,借着微弱的蓝光看了一眼,“这要是射出去,怕是连皮甲都穿不透。北狄人穷疯了?拿这种残次品来糊弄事?”
“不。”
夜玄凌捏着那个空心箭头,指腹在断口处轻轻摩挲,感受着那上面残留的温度,眼神变得幽深。
“不是残次品,是半成品。”他抬起头,看向苏清漪,“把霍骁叫回来。这些铜箭,一支都不能留。”
“你想干什么?”
“熔了。”夜玄凌将断箭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既然他们这么喜欢玩虫子,那本王就送他们一座关虫子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