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热闹还没散,苏清漪的马车已经悄悄停在了百草堂总号的后巷。
她没回府,对那种刚出完风头就回去等着别人上门恭维的场面,没什么兴趣。
百草堂地下的密室里,灯火通明。
一只从皇宫里带出来的琉璃瓶被摆在试验台上,里面装着半瓶浑浊的液体。这是她在金銮殿上,趁人不备从九龙验骨池里取出的残液。
“系统,分析成分。”苏清漪手指在瓶身上轻轻一弹。
脑海中的机械音还没响,袖袋里装着吴婆子骨灰印泥的铜盒先震了一下。一股阴冷焦躁的情绪顺着指尖爬上来,吴婆子的残识就算成了灰,对这种特殊的味道依然有本能的反应。
【检测到混合毒素残留:除了皇室秘制的显影水,主要成分为西域断肠草灰烬,辅以大量铅汞化合物。】
“呵,果然是技术不够,歪门邪道来凑。”
苏清漪冷笑一声,把琉璃瓶扔进了废液桶。
北狄那个所谓的药神,手段倒也简单粗暴。利用断肠草灰烬遇到特制酸液会变红凝结的特性,来假冒滴血认亲的反应。至于铅汞,是为了增加液体的比重,让血珠看起来更稳定。
这手法,初中化学课代表都懒得用。
“咚!”
密室的门被重重推开。
谢影甚至没来得及敲门,他那张一向沉稳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急。
“大小姐,边关急报。”
他递上一封带着血腥味的信函,信封上的火漆印已经裂开,显然是一路颠簸所致。“摄政王让我立刻送来。雁门关守军,三日内病倒八百人。症状像瘟疫又不是瘟疫,随军医官束手无策,已经死了十七个。”
十七个医官。在战场上,死一个医官比死十个步兵的打击更大。
苏清漪接过信,没有拆开,系统已经扫描了信件内容。
高热、呕吐、皮肤出现黑斑,死后尸体迅速腐烂。
这哪是瘟疫,分明是生化攻击。
她反手抓起桌案上那份红底金字的“药神授衔大典”流程表,那是礼部官员熬了几个通宵拟定的计划书。
“刺啦”一声。
那张写满繁琐礼节的精美宣纸,在苏清漪手中碎成了两半,然后是四半,最后被她随手扬进了旁边的炭盆里。
火舌一卷,瞬间化为灰烬。
“传令下去。”苏清漪的声音很冷静,“百草堂全国分号,立刻停止所有滋补类药材的销售。所有库存的陈年艾草、苍术、雄黄、生石灰,全部封存,谁敢私自倒卖一钱,逐出师门,送官查办。”
“另外,我要七天之内,看到这些东西出现在雁门关的大营门口。”
正站在门口等候吩咐的一众百草堂掌柜都愣住了。
这时,一个跟着谢影进来的宗室老者,像是负责监察礼制的宗正寺官员,忍不住开了口:“苏提举,您这还没正式受封呢,就敢插手军务?调集这么多物资去边关,要是耽误了吉时,或者前线根本用不上,这罪责……”
“我插手军务?”苏清漪转过身,虽然蒙着眼,但脸正对着那老者。
她从怀里掏出那本在金銮殿上用过的《先帝秘录残页》。
之前在殿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正面那行“不录玉牒”的朱批上。
此刻,苏清漪将残页翻了过来,直接拍在那老者的脸上。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泛黄的纸背上,是一幅用炭笔勾勒的草图。线条虽然潦草,却精准地画出了雁门关的地形走向和风向流动图。
旁边有一行小字,即便隔了二十年,笔迹依然清晰:
【北狄善用腐尸为媒,顺风布毒。若国有难,以此法授吾女。——药妃绝笔。】
那是一张军中毒瘴的解方图,更是一张针对北狄生化战术的防御部署图。
老者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哆哆嗦嗦地捧着那张纸,像是捧着个烫手山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满堂死寂,只有炭盆里纸张燃烧的噼啪声。
“还要我解释吗?”苏清漪收回残页,语气平淡,“我娘二十年前就算好了这笔账。现在,还有谁觉得我是在胡闹?”
没人敢出声。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百草堂总号变成了一个高效运转的工坊。
苏清漪坐在轮椅上,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石灰要过筛,混入艾草粉,这是做避疫香囊用的,不是让你们去刷墙!”
“朱砂拿来,把那个装龙鳞粉的玉瓶给我。”
她铺开一卷明黄色的绢布,那是原本用来写谢恩表的贡品。
现在,她提笔蘸着混入了朱砂和微量龙鳞粉的特制墨汁,在上面快速书写。
《战地急救十三则》。
这墨汁里有龙鳞粉,普通的毒虫蛇蚁根本不敢靠近这卷绢布三尺之内。
“把这个送去兵部。”苏清吞将写好的绢布卷起,交给谢影,“告诉兵部尚书,让他发加急军令,强制推行到每一个随军医官手里。谁要是敢因为这是女人写的就阳奉阴违,让他提头来见。”
夜深了。
百草堂的喧嚣渐渐平息,只有后院药房里还亮着一盏灯。
苏清漪没睡。
她正拿着一支粗糙的针管,那是让工匠赶制出来的简易注射器。
一只从前线飞回来的信鸽被绑在架子上,小家伙腿上有一个发黑的伤口,是北狄人在信筒上抹的毒。
“忍着点。”
苏清漪低声说着,将针头刺入鸽子的胸肌,推入了一毫升淡黄色的液体。那是她刚刚利用系统提纯出来的第一批高浓度青霉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系统界面上的倒计时归零。
【生物活性检测:毒素中和率98%。生命体征平稳。】
原本奄奄一息的鸽子,此刻虽然还很虚弱,但浑浊的眼睛里重新有了光亮,甚至还扑腾了一下翅膀。鸽子的血遇到北狄密信附带的那种特殊香料,没有再凝结成黑块。
“呵。”
苏清漪拔出针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假药神?连毒都配不全,就敢出来丢人。”
北狄这次投放的所谓瘟疫,本质上是一种细菌性毒素。在这个时代是绝症,但在青霉素面前,什么都不是。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落地声。
没有杀气,只有那股熟悉的、带着风霜和龙涎香混合的味道。
苏清漪没有回头,慢条斯理地收拾着桌上的针管:“王爷大半夜翻墙,是来视察民情,还是怕我卷款潜逃?”
夜玄凌负手站在窗外,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药房的地面上。
他没有接话,目光越过窗棂,落在那只重获新生的鸽子上,眼神深沉。
“谢影说,你把自己的嫁妆银子都贴进去了。”
“为了以后赚更多的钱。”苏清漪头也不抬,“死人不会买药,只有活人才有消费能力。我这是在维护我的潜在客户。”
夜玄凌沉默了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
“明日卯时,西城门。”
他转过身,看着北方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有力,“我陪你去雁门。”
苏清漪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摄政王离京,朝堂必然会乱。
但他还是做出了这个决定。
“王爷不怕家里起火?”
“起火就灭了。”夜玄凌语气淡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但若雁门破了,我就算守着这京城,也不过是个亡国之君。”
风大了,窗纸被吹得哗哗作响。
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千里之外的雁门关外,一场大风雪正在酝酿。而那个被视为大靖军魂的主将霍骁,正带着一队残兵,误入了一片地图上从未标注过的峡谷,一只淬了剧毒的倒钩箭矢,正静静地埋在雪层之下,等待着靠近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