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南疆,千瘴谷。
马车停在谷口,前面的路连车辙印都看不见了。
苏清漪刚掀开车帘,一股甜腻的香风就钻了进来。
这味道很熟悉。
颠茄、附子和几种她只在毒理学教科书上见过的神经性毒草,混合燃烧后,才会产生这种甜香。
上辈子在实验室里,导师管这东西叫“天堂之吻”,是一种大范围的致幻剂,吸一口就能让人笑着跳崖。
“所有人,屏住呼吸,用湿布蒙住口鼻。”苏清漪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冷意,“谢长史,你的人退到谷外三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进来。”
谢影皱了下眉,但看到夜玄凌默认的眼神,还是抱拳领命,带着王府护卫迅速后撤。
林嬷嬷手脚麻利地倒出水,打湿几块帕子递给众人。
她自己没蒙,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香囊,凑在鼻尖闻了闻。
“小姐,这瘴气里有‘七步倒’的成分,”老太太脸色凝重,“是咱们百草堂南货里最禁忌的迷药,我这香囊里有解药,您和王爷……”
“不必。”苏清漪打断了她的话。
她就是要这个效果。
夜玄凌、林嬷嬷和吴婆子四人,一脚踏进了这片绿色的林子。
林中光线昏暗,巨大的榕树根须像怪物触手一样盘踞在地,空气粘稠得仿佛能拧出水。
走了不到十步,苏清漪的脚步忽然一个踉跄,身子晃了晃。
夜玄凌下意识伸手去扶,手臂刚伸到一半就僵住了。
“噗——”
苏清漪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一口暗红色的血被她咳在掌心,血色中,几缕极细的银丝清晰可见,还在微微抽动。
这副样子,和前几天在荒驿焚引失败、蛊毒反噬时一模一样。
“小姐!”林嬷嬷吓得快步抢上来扶住她。
“别……过来。”苏清漪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却死死按住了林嬷嬷的手,“引线……又动了。”
她掌心那摊血,其实是她用系统兑换的医用血浆,混了点银粉,又加了零点零几毫克提纯的曼陀罗碱。
这剂量死不了人,但足够让任何试图靠近探查的人,产生绚烂的幻觉。
吴婆子那张一直没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焦急。
她迈着无声的步子走到最前面,将那盏白骨灯高高举起。
惨白的灯光穿透了浓密的瘴气。
雾气在灯光下翻涌扭曲,好像活了过来。
前方不远处,一株需要十几人合抱的古榕树下,灯焰忽然一凝,照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是一个半嵌在树根里的石匣。
匣子看上去很旧,表面布满青苔,正中央刻着一行大字——太祖手谕·承渊启。
谢影虽然退到了谷外,但一直用千里镜盯着这边。
看到石匣,他握紧刀柄就想冲进来。
夜玄凌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
“先帝最忌讳拿太祖压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嘲讽,“他没立过什么太祖遗诏,这东西是假的。”
“让我……看看……”
苏清漪却像是被那石匣蛊惑了一般,挣开林嬷嬷的搀扶,一步步虚弱地挪了过去。
她的指尖颤抖的抚上了冰冷的石匣。
就在接触的瞬间,她那双金色的药瞳光芒一闪。
视线穿透了厚重的石盖,直达匣底。
那里面根本没有什么手谕。
只有一个核桃大小、通体剔透的东西在微微搏动。
是个活物。
一枚寒髓蛊的卵。
更诡异的是,那蛊卵的搏动频率,竟然和她此刻的心跳完全一致。
这是共振。
一个苍老又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林子深处传来,仿佛就在耳边。
“好侄儿,你还真舍得,带着药神来给本王送死?”
话音刚落,周围的树影一阵晃动。
几十个赤裸上身、浑身刺满青黑色图腾的蛊奴,无声无息地从瘴气里走了出来。
他们抬着一顶由活藤蔓编织成的软轿。
轿中,一个白发如雪的老者斜倚着,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
他腰间那块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温润的光泽,和皇陵那具枯骨身上掉下来的一模一样。
“靖南王……”林嬷嬷看清那人的脸,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怎么会……你的身体!你把自己炼成了人蛊鼎!”
夜承渊,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夜玄凌名义上的王叔,此刻皮肤下,无数条青黑色的蛊藤如活蛇般游走,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邪气。
“药神之眼,果然名不虚传。”夜承渊的目光落在苏清漪身上,充满了贪婪和赞赏,“可惜,你来晚了。”
苏清漪像是被他这句话刺激到,突然又是一阵猛咳,整个人朝着藤轿的方向扑了过去,口中的鲜血喷得到处都是。
“清漪!”夜玄凌脸色一变,闪身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想将她拉回来。
就是现在!
苏清漪被他抓住的瞬间,另一只手反手一扣,死死钳住了他的脉门。
她不是要攻击,而是借力。
借着夜玄凌手腕上传来的力道,她指间一弹,一粒比米粒还小的胶囊悄无声息地飞出,划过一道难以察觉的弧线,精准地落入了藤轿旁小几上那盏冒着热气的茶里。
整个动作快如闪电。
“王爷英明,一早就知道这是陷阱,为什么还要带我来?”苏清漪顺势倒在夜玄凌怀里,一边咳血一边虚弱地问,像是在拖延时间。
夜承渊看着他们“情深义重”的样子,得意地笑了起来。
他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茶汤里那一点微小的浑浊。
“你可知,‘温髓引’为什么能养蛊六十年,经久不衰?”苏清漪咳着,脸上却绽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夜承渊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因为它本就是用抗生素的废液提纯的培养基。对蛊虫来说,是最好的营养品。”她抬起头,眼神亮得吓人,“而今天,我送了你一剂高纯度终结版。”
夜承渊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僵。
他脸色骤变,刚想发作,腹中那枚作为核心的蛊卵,像是被泼了滚油,突然疯狂地躁动起来!
“你!”他一掌拍碎了身下的藤轿。
苏清漪却没看他,那双金色的药瞳,死死盯着他身后——那碎裂的藤轿残骸。
“夜承渊,你错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片瘴林。
“母蛊,既不在先帝的棺材里,也不在你这个半成品的鼎身上……”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它在你每天喂给那个先帝替身、那碗所谓的‘续命汤’里!”
随着她的话音,藤轿碎裂处的茶渣里,一只通体漆黑、背生双翼的狰狞蛊虫猛地钻了出来。
它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尾部那根闪着幽光的毒针,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近在咫尺的夜承渊的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