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红色比血还艳,散发着一股铁锈混合朽木的腥气,让人作呕。
沈昭容的指甲缝里,塞满了陈年血垢一样的东西。
苏清漪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蛊。
一种比哑藤灰还要阴毒的南疆秘蛊,寒髓蛊。
就在这时,一直杵在角落里的谢影突然动了。
谢影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动作快得惊人,手里的铁锤甚至带出了破风的呼啸声。
谢影没管沈昭容,径直冲向了苏清漪身前的青灰色石椁。
“铛!”
第一锤,砸在石椁左上角。
沉闷的巨响震得人心口发麻。
青石砖应声而裂,飞溅出的却是一大片湿漉漉的青苔。
那青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长,瞬间就开出了一朵米粒大小的金色小花。
花开得极快,花蕊正对着苏清漪微微隆起的小腹,吐出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丝。
“铛!铛!铛!”
又是三声连响,谢影的锤子精准的砸遍了石椁的另外三个角。
每一次锤落,都有一片青苔破土而出,绽放出一模一样的金色小花。
四朵小花,四缕金丝。
光丝在空中飞速交织,眨眼间就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金色光网,将整座石椁连同苏清漪都笼罩了进去。
一股温润的气息包裹住她,小腹那阵擂鼓般的胎动,竟然平缓下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个一直捧着陶瓮的吴婆子突然迈开干瘦的双腿,用一种不符合她年纪的速度,几步冲到了石椁旁边。
她将手里的陶瓮高高举起,对准了悬在石椁上方的铜镜。
就在这时,镜面上那颗由苏清漪舌尖血凝成的血珠,像是受到了牵引,“啪嗒”一声,精准的滴落进陶瓮里。
“咕嘟咕嘟……”
瓮中原本清澈的清水,瞬间剧烈沸腾起来。
三百个指甲盖大小的微缩药童,托着一盏盏白森森的骨灯,从沸水中浮了上来。
灯焰幽幽,却不阴森,反而照得瓮底一片通明。
火焰摇曳间,竟在水面上投射出一幅清晰的景象——苏清漪的腹中,一株与凤台青苔同源的青翠植物,正轻柔的缠绕着一条金光灿灿的小龙。
那龙形似胎儿,龙首正亲昵的蹭着她的胎壁。
每蹭一下,苏清漪就能感觉到,京城地底深处那股若有似无的狂躁气息,就平复一分。
另一边,沈昭容眼见情势急转直下,心生退意。
她想把那本要命的金册扔掉,抽身后退。
可那本金册此刻却怎么也甩不掉,死死的黏在她手上。
“呼——”
一小簇青碧色的火苗,毫无征兆的从册页上静养散那三个字上蹿了起来。
火焰不大,却烧得极快,转眼就把记载毒方的那一页烧成了灰烬。
诡异的是,黑色的灰烬没有飘散,反而在半空中重新聚拢,凝成一行带着温润药香的新字迹:
温髓引·养胎方。
册页的背面,甚至开始往外渗出淡金色的药液。
药液里,一条比发丝还细的金龙在快活的游动。
龙尾轻轻一甩,扫过沈昭容的手腕。
“滋啦”一声轻响,那些藏在她皮肤下的寒髓蛊灰,瞬间被剥离出来,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里。
“呃……”
柳嬷嬷捂着心口,踉跄着后退几步。
她胸口那枚伪诏烙印此刻滚烫,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的眼睛死死盯着铜镜里倒映出的画面——那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孩,笨拙的端着一碗汤,却在递给病弱姐姐的前一刻,被脚下的石子绊倒,将整碗汤药打翻在地。
“那日……我打翻的不是汤……”柳嬷嬷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浑浊的眼泪滚滚而下,“是救她的药……”
话音未落,她心口灼热的烙印处,一滴金色的液体竟从皮肉里渗了出来,顺着手臂蜿蜒而下,最终在她干枯的指尖,凝成了一点青黛。
那点青黛的色泽和质地,竟与苏清漪额上早已淡去的旧印一模一样。
苏清漪扶着石椁,缓缓站直了身体。
膝盖还在流血,鲜红的血珠滴落进脚下的金色花丛中。
金花骤然大亮,光芒耀眼。
苏清漪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穿透人群,直直射向面无人色的沈昭容。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遍了整个凤台:“你奉的,是药命。”
沈昭容浑身剧震,手再也拿不稳,那本烧得只剩一半的金册残页飘然落下。
在册页飘落的瞬间,温髓引那行字迹旁,竟又浮现出一行墨迹未干的小字:
阿沅代母饲将军。
远处,宫墙之上,夜玄凌的玄色王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夜玄凌手中那本《玄枢》不知何时已翻到末页,上面刚刚新添了一行墨迹,像是对这一切的注脚:
药胎非祸,乃江山续脉之薪。
苏清漪收回目光,所有线索在她脑中串联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坚定的按上了冰冷的石椁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