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一把扯过还在发懵的炳坤,不由分说地将他往矮墙边推。那墙虽不高,但对半大孩子来说,徒手翻越也难。栓子吓得几乎挪不动步,被陈源狠狠瞪了一眼,才连滚爬爬地去拖拽那个破烂不堪、几乎散架的箩筐。
通往前院的门又发出“吱嘎”一声,门缝更宽了。那只灰白的眼睛转动着,似乎锁定了院内鲜活的人气,扒着门框的手也更用力,青黑色的指甲抠进木头里。
“快!快!”王氏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为自己,而是拼命把玉姐往墙边推。
后门的撞击一声猛过一声,顶门的粗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陈福半蹲下身,双手交叠垫在膝上:“坤哥儿,踩着我,上去!”
炳坤看了一眼母亲和妹妹,一咬牙,踩着陈福的手掌和老仆奋力一托的力道,狼狈地攀上了墙头。墙头碎瓦哗啦掉下几片。
“那边咋样?”陈源急问,一边警惕地盯着前后门,短刀在微微颤抖,不是怕,是力竭前的征兆。
“黑…看不清,”炳坤趴在墙头,声音发飘,“好像是个更小的窄巷,没…没看到东西!”
“跳下去!接着你娘和妹妹!”陈源命令道,同时一把拉过栓子,“你把筐摞起来!”
栓子手忙脚乱地将破筐叠在墙根。陈源不再管他,转身冲向那扇正被缓缓推开的通往前院的门!他不能让它完全出来!
就在那门缝已容一人侧身挤出时,陈源猛地将短刀从门缝中疾刺而入!
“噗呲”一声钝响,像是扎进了什么腐朽的木头里,又或是别的什么。
推门的力量骤然一松。
趁这间隙,陈源回身,看到王氏正踩着栓子勉强垫起的破筐和陈福的托举,被墙头的炳坤死命拉着往上爬。玉姐在下面吓得直抖。
“老爷!”陈福急叫。
后门传来一声剧烈的断裂声!一根顶门的木棍弹飞出来!
陈源一个箭步冲回,几乎是拦腰抱起玉姐,不顾她的惊呼,奋力往墙头一送!墙上的炳坤和王氏手忙脚乱地接住。
也就在这一刻,通往前院的门被猛地撞开了!
一个干瘦得像骷髅、穿着破烂绸布衫的身影踉跄着扑出来,它的肩窝处有一个明显的刀口,正渗出暗绿色的粘液。它的动作似乎因受伤而有些迟滞,但那双灰白的眼睛却死死盯住了离它最近的陈源,张开嘴,发出“嗬嗬”的嘶气声,扑了过来!
几乎同时,后门也在一声巨响中被撞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一只腐烂的手臂伸了进来,胡乱抓挠!
“爹!”墙头的炳坤惊叫。
陈源根本来不及爬上墙。他猛地向侧后方一退,险险避开前院扑来的疫鬼枯爪,后背重重撞在井台边缘,痛得他闷哼一声。
“老爷!”陈福目眦欲裂,想扑过来帮忙,却被那只伸进来的手臂阻碍。
“走!都走!”陈源嘶声大吼,短刀横在身前,与那个步步逼近的干瘦疫鬼对峙。他知道,自己若也上墙,这东西瞬间就会追过去,谁也跑不了。他必须挡一下,就一下!
墙上的王氏泪水涟涟,却被炳坤死死拉住。陈福一跺脚,老泪纵横,最后看了一眼陈源,猛地推了一把还扒在墙头不知所措的栓子:“走啊!”
栓子尖叫一声,跌下墙那边。炳坤咬着牙,拉着母亲和妹妹也跳了下去。陈福最后翻过墙头。
院内,只剩下陈源一人,面对前后夹击。
干瘦疫鬼再次扑来,速度不快,但那股腐臭的死气几乎令人窒息。陈源矮身躲过,反手一刀狠狠砍在它的腿弯处!
刀锋入肉,却如同砍在浸水的烂木上,毫无阻滞,也没有鲜血,只有更多的暗绿色粘液涌出。那疫鬼只是踉跄了一下,几乎没受影响,反手就向陈源抓来!
陈源急忙后退,脊背再次撞上井台轱辘。轱辘猛地转动了一下,发出“嘎吱”一声响。
这声音似乎刺激了那干瘦疫鬼,它攻击更急。
后门那边,缝隙越来越大,已经能看到外面疫鬼扭曲的面孔。
陈源心跳如鼓,汗水浸湿了后背。他眼角余光扫过井口,又扫过那堆腐烂的柴禾。
别无选择。
就在干瘦疫鬼再次扑近的瞬间,陈源猛地向侧方一闪,不是完全躲开,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合身撞向那疫鬼!
那疫鬼本就干瘦,被这全力一撞,踉跄着向后倒去,它的手胡乱挥舞,抓住了陈源的衣袖。
“刺啦”一声,袖子被撕裂。陈源借着冲势,也将那疫鬼推得连连后退,最后一步,竟是双双朝着那黑黢黢的井口跌去!
“嗬——!”疫鬼发出一声短促的嘶吼。
噗通!
沉重的落水声从井下沉闷地传来,溅起一片水花。
陈源在最后关头死死扒住了井沿,半个身子悬在井口,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井下传来扑腾的水声和模糊的嘶吼,那疫鬼似乎在挣扎。
但他没时间喘息。后门即将被彻底撞开!
他奋力爬出井口,浑身湿漉漉的,沾满了井壁的滑腻和那疫鬼身上的污秽。他看也不看井下的情况,跌跌撞撞冲向矮墙。
此时后门终于被彻底撞开,两个疫鬼嘶吼着挤了进来!
陈源踩上破筐,手扒住墙头,奋力向上攀。一个疫鬼已经冲到他身后,枯爪几乎抓到他脚踝!
他猛地一蹬腿,借力翻上了墙头,毫不停留地向另一侧跳下。
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滚了两滚才停下。他听到墙那边传来疫鬼不甘的嘶吼和抓挠墙面的声音。
“爹!”
“老爷!”
家人围了上来,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陈源剧烈咳嗽着,撑起身子。他们落在一条更窄的死胡同里,两边都是高墙,一头通往不知名的黑暗,另一头就是他们刚刚翻越的院墙。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喘着气道:“快走…这里不能待…”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在这条死胡同的深处,那片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紧接着,两点、四点…更多点幽绿色的、小小的光点,在黑暗中亮起。
同时,一阵细微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不是疫鬼。
是老鼠。很多很多的老鼠。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绿光,正从胡同深处的垃圾堆、墙角的破洞里钻出来。
其中几只的皮毛上,沾着熟悉的、暗绿色的粘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