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安宁与张铁生暂时搁置对王远的疑虑,将调查重心转向“影卫小队”其他成员的同时,周凯主导的“翡翠宫殿”项目,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声势全速推进。签约仪式上的风光无限,让他几乎事必躬亲,将核心掌控权牢牢抓在手中。
设计拔高:在佩德罗团队的“建议”下,设计方案被提升到近乎苛刻的奢华高度,大量采用需要进口、成本高昂且供应链单一的“顶级”配置。
预算飙升:预算在周凯一次次“确保国际竞争力”、“目光要长远”的签字下,如滚雪球般接连突破上限,所有质疑都被他不容置喙地压下。
合同签订:所有核心合同,均由周凯亲自率法务团队,与佩德罗引荐的“国际供应商”走过场般磋商,最终由他落笔签字,一锤定音。
高效假象:佩德罗方展现出惊人的“效率”,前期资金迅速到位,“国际团队”即刻进驻,工地日夜运转。周凯几番视察,眼见“质量”完美、“进度”超前,对这片亲手绘制的蓝图深信不疑。
这艘名为“翡翠宫殿”的巨轮,似乎正劈波斩浪,载着他驶向名为权力与荣耀的广阔蓝海。
然而,就在“翡翠宫殿”项目进行到最关键的节点——需要向佩德罗极力担保并引荐的“奥里吉诺生态工坊”支付一笔天文数字的定金,用以采购其核心生态系统时,一丝不和谐的杂音隐约传来。
集团财务总监私下汇报:佩德罗方面承诺的最后一笔、也是数额最为庞大的款项,已延迟三天未能到账。联系其指定的财务官,对方的解释是“跨境大额汇款遇到技术性审查,正在紧急疏通”。
周凯起初并未太过在意,跨境资金流动,尤其是大额资金,出现几日延迟实属正常。他亲自致电佩德罗,佩德罗在电话里语气轻松,充满歉意,再三保证24小时内一定解决,言语间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就如同他曾经不经意展示其名下“蔚蓝公主号”游艇照片时那般随意:“亲爱的周,要不要我把我的‘蔚蓝公主号’暂时抵押在你那里?它可是我的心肝宝贝。”
周凯被他这种举重若轻的态度打消了疑虑,甚至还安慰了对方几句。
然而,24小时过去,资金依然杳无音信。再联系佩德罗及其团队所有核心成员,所有电话均无法接通,提示为空号或已关机!周凯立刻派心腹赶往他们下榻的镜河半岛顶级酒店套房,发现早已人去楼空,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个人物品!
与此同时,紧急渠道传来的消息如同重锤,每一下都重重砸在周凯心上:
“维加资本”在自由港城的注册地址是虚拟办公室,账户已清空注销。
圣劳伦佐公国商务部门回函,未听说过“维加资本”及佩德罗此人。
那些他曾通过照片和视频“见证”过的、用以佐证佩德罗实力的奢华房产与“蔚蓝公主号”游艇,经查实均为短期租赁,租约恰好在近日到期。
而最致命的一击来自对“奥里吉诺生态工坊”的紧急核查:这家公司确实在法律上存在,却只是一家在奥里吉诺山区注册、仅有十余名员工、主营小型民宿改造工程的微型企业,其真实规模与技术实力,与佩德罗所宣称的“全球生态技术领导者”形象以及那份天价合同毫不匹配!
“卷款跑路”!一个冰冷的事实砸得周凯头晕目眩。佩德罗不仅卷走了沈氏集团已支付的巨额前期工程款和“设备采购款”,更致命的是,他留下了一个设计标准被无限拔高、供应链建立在欺诈之上、合同无法履行、且即将面临合作方巨额违约索赔以及银行停贷风险的超级烂尾工程!“翡翠宫殿”不是一个项目,而是一个瞬间就能将沈氏集团拖入财务和信誉深渊的无底洞!
周凯站在办公室里,只觉脚下的地面在塌陷,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后背,精心维持的冷静和掌控力在这一刻彻底崩塌。这个项目是他力排众议、在沈振宏和全体董事面前全力推动、并以其个人信誉做背书的!如今变成这样一个天大的笑话和巨大的黑洞,他该如何交代?他的地位、他的声誉、甚至他在沈氏的未来,都将随着这个项目的崩塌而灰飞烟灭!
绝境之中,一个疯狂而危险的念头在他脑中滋生蔓延。他必须在集团审计介入、事情彻底败露之前,把这个窟窿堵上!至少,要让项目在表面上维持运转,为他争取最后的转圜之机!他需要一个能迅速接手、并且有能力调动庞大资源、同时又能被他牢牢控制的“接盘侠”。时间紧迫,他几乎没有任何选择。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通讯录上的一个名字——林伟业。只有林家,这个与他深度捆绑、共享着城东项目的秘密、被他用把柄和利益牢牢控制的家族,才有可能,也必须,成为这个最后的“救火队员”和替罪羔羊。
他拨通了林伟业的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周凯没有给对方任何寒暄的机会,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夹杂着一丝不自觉的、绝望的微颤:
“林伟业,‘翡翠宫殿’出了点状况。”
他刻意停顿,留给对方消化这开场白的瞬间,然后才继续,语速缓慢却字字千斤:
“维加资本……因不可抗力暂时退出了。”
电话那头传来林伟业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
“现在,”周凯的声音陡然转冷,“是你们林家展现真正价值和……忠诚的时候了。”
“周凯,这……这是什么意思?维加资本退出?那我们……”林伟业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
“意思就是,项目不能停,一天都不能停!”周凯打断他,语气变得急迫而凶狠,“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去找人,去找钱!动用你们林家所有的流动资金,抵押一切能抵押的资产——厂房、地皮和你们现在住的房子!甚至去找你们能找到的任何地下钱庄!”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
“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你必须让施工队重新回到工地,让塔吊转起来,让所有机器响起来! 后续的资金,集团会想办法,但现在这个关口,必须由你们林家顶上去!”
“三天?周凯!这不可能!我们只是供应商,这么大的资金链,我们怎么顶?”
“不可能?”周凯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淬着冰冷的毒,“林伟业,别忘了城东项目的‘功劳簿’上,你们林家可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从混凝土标号到钢筋数量,哪一桩、哪一件,经得起彻查?”
他压低声音,话语里的威胁如同实质的绞索,缓缓收紧:
“现在,不是你跟我讨价还价的时候。想想张建明,想想谭鑫……‘翡翠宫殿’完了,我固然麻烦,但我保证,你们林家——会比我更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林伟业粗重、惊恐的喘息声。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请求,这是命令;这不仅是救火,更是自投罗网。
“……我……我知道了。”林伟业的声音微弱而绝望,带着一丝哽咽,“我……我去想办法。”
“不是想办法,是必须做到!”周凯最后命令道,随即挂断了电话。
林伟业眼前一黑,几乎晕厥。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在饮鸩止渴。周凯要的不是林家去接手项目,而是要林家用身家性命做赌注,临时组织施工队,借高利贷支付工钱和零星材料费,制造出项目仍在正常推进的假象,为他争取时间。
但在周凯描绘的那幅“彻底消失”的恐怖图景前,他别无选择。
几秒后,求生欲催动着本能,他颤抖地伸出手,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拨打电话,联系包工头,调动所有现金,甚至去接洽那些吃人的地下钱庄,准备签下足以吞噬整个家族的高利贷合同,义无反顾地扑向那个正在熊熊燃烧的“翡翠宫殿”火场。
而这一切,都被隐藏在暗处的沈明宇,冷冷地注视着。
收网的时机,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