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还站在窗边，教学楼的灯光已经全部亮起。她刚把李老师的便签夹进笔记本，手机屏幕忽然又亮了。
推送标题跳出来：“教育部通报表扬‘真实教育’试点项目，多地启动复制计划”。
她点开链接。新闻画面切到发布会现场，王老师站在讲台上，身后大屏显示着“匿名论坛运行模型图”。他穿着那件常穿的灰蓝色衬衫，领口整齐，声音平稳。
“我们不是取消规则，而是先打开通道。当学生愿意说，我们才能教。”
林小雨盯着那句话，手指停在屏幕上。她记得第一次在论坛发帖时，手心全是汗。那时王老师还在班上提醒大家“不要沉迷网络表达”，现在他却站在这里，说着和过去完全相反的话。
页面往下拉，看到一段采访实录。有记者问他是怎么想到做这个改革的。王老师沉默了几秒，说：“那个总写故事的女孩，让我明白，教育需要真实，需要创新，也需要勇气。”
林小雨的眼眶一下子热了。
她低头翻自己的笔记本，那句“当一个故事被听见，它就开始生长了”还在纸上。她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了，重重地落在心里。
新闻继续播放。教育局组织首批观摩团来学校参观。王老师带着几位老师走进机房，演示论坛后台操作流程。学生们匿名投稿，教师只能以化名回应，优秀内容由系统自动归类到“成长记录库”。
一位参观老师提问：“这种模式会不会影响教学进度？”
王老师摇头。“我们做过统计。参与论坛的学生，语文写作平均分提升八分，心理测评焦虑值下降百分之二十三。更重要的是，他们开始主动交作业了。”
旁边有人拍照记录流程图。另一人小声问：“你们真能让学生一直坚持写？”
“不是坚持。”王老师说，“是他们自己想说。”
镜头扫过教室墙面，贴着几张学生手写的感言。其中一张写着：“我以前以为没人听我说话，后来发现，只要写了，就有人看。”
林小雨关掉视频，打开班级群。群里依旧安静，没人提这件事。她也没说话，只是把新闻链接转发到了匿名论坛的个人主页。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彻底黑了下来。她坐在书桌前，电脑还开着，浏览器停留在论坛页面。评论区开始出现新留言。
“我们学校能试试吗？”
“老师会允许我们匿名发言吗？”
“我也想写点真实的。”
她没回复任何一条。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很久，最后打开图片编辑软件，上传了一张照片。
那是她初一时在教室后排拍的。阳光照进来，黑板上有她写的一句话：“你说的话，也许没人当回事，但一定会被某个人记住。”底下是一行别人用粉笔补的字：“我已经记住了。”
这张图她保存了很多年，从未公开过。现在她把它发了出去，配了一段文字：“最好的教育，是敢于尝试，敢于改变，敢于让学生成为主角，也敢于让教育走向全国。”
发送之后，她没有刷新页面，也没有查看点赞数。她只是合上电脑，起身走到阳台。
楼下操场有学生跑步，脚步声断断续续传来。风吹动晾衣绳上的校服，衣角轻轻摆动。她望着远处的教学楼，三楼东侧的办公室灯还亮着——那是王老师的工位。
她不知道他在不在里面。
第二天清晨，林小雨到校时，发现走廊多了几块展板。上面印着论坛运行机制流程图，还有各地学校申请加入试点的名单。已经有十七所中学提交了接入申请，最远的来自西北地区。
课间操结束后，她路过公告栏，听见两个低年级女生在讨论。
“听说那个论坛是我们学校发起的？”
“嗯，还有一个学姐一直在写故事，老师就是因为看了她的帖子才改的制度。”
“她现在还在写吗？”
“不知道，但她昨天发了一条动态，很多人都转了。”
林小雨低下头，快步走开。
中午吃饭时，食堂电视正在播放教育新闻。画面里，王老师站在一所乡村中学的教室里，指导当地教师搭建简易版论坛系统。他说：“不需要复杂技术，一张纸、一个盒子，也能做成匿名信箱。”
镜头切到孩子们围在箱子前写纸条的画面。有人画了个笑脸，有人写了“我不想上学”，还有一个孩子写道：“我爸妈离婚了，但我装作没事。”
林小雨放下筷子，掏出手机搜索最新进展。她看到一篇报道，标题是《从一所学校到十七个试点》。文中提到，教育局已成立专项小组，准备将这套模式纳入青年教师培训课程。
她退出页面，点开论坛后台。她的那条动态已经被置顶，评论超过两千条。有人留言：“我们校长看了新闻，今天开会讨论要不要建类似平台。”另一个说：“我刚刚鼓起勇气给班主任递了张纸条，写了我一直不敢说的话。”
她一条一条看下去，看到一个Id叫“七班小陈”的用户写道：“我昨晚写了家里的情况，今早收到一个老师回复，只有一句话：‘谢谢你愿意说出来。’我就哭了。”
林小雨关掉手机，抬头看向窗外。阳光照在操场上，一群学生正在排练运动会入场式。他们举着班牌，喊口号的声音整齐有力。
下午第一节是语文课。王老师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一叠打印稿。他把资料分发下去，说：“这是教育局下发的‘学生表达支持指南’试行版。从下周开始，每个班都要设立‘倾听角’，大家可以匿名投递想法。”
全班安静了几秒，随后响起低声议论。
“真的可以随便写？”
“会被老师认出来吗？”
“如果写批评怎么办？”
王老师站在讲台前，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可以写任何事。不记名，不追责，不公开原稿。我们会定期整理共性问题，在班会上讨论解决方案。”
下课铃响后，林小雨收拾书包准备离开。王老师叫住她。
“你昨天发的那条动态，很多人看到了。”
她停下动作，看着他。
“包括我在内。”他说，“谢谢你当年写下第一句话。如果没有你，这个改变不会发生。”
林小雨没说话。她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缩在教室角落，连举手都害怕的样子。那时她以为，自己永远只会是一个旁观者。
王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封面写着“全国试点推广手册”。他翻开一页，指着其中一栏说：“我们在附录里收录了你的早期帖子摘要，作为‘学生成长起点案例’。”
她接过文件，指尖碰到纸面。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有些事一旦开始，就不会停止。
放学后，她回到教室取落下的水杯。讲台上放着一个新箱子，木制的，漆成浅绿色，上面写着“倾听角”三个字。旁边还有一沓空白卡片和一支黑色签字笔。
她走过去，拿起笔，在卡片上写了四个字：“你可以写。”
然后她把卡片放进箱子，盖上盖子。
箱子很轻，放在桌上几乎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