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睁开眼时,宿舍的灯还亮着。窗外天色已经发白,楼下的树影横在墙上,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她坐起身,手指碰到笔记本边缘,昨晚写下的那句话还在眼前:“原来我们摔过的本子,也能成为别人的课本。”
她没再躺下。
水杯放在桌角,早就凉了。她喝了一口,把讲义从书包里拿出来,又放回去。阳光慢慢爬到床沿,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宿管群里的通知:有她的包裹,下午三点前去拿。
寄件人名字让她停顿了一秒。
张悦。
她记得那天送张悦去车站。站台人很多,张悦背着包,回头对她笑了一下,说:“等我安顿好了就联系你。”火车开走后,她站在原地看了很久铁轨。
林小雨换了衣服出门。风有点大,吹得教学楼前的公告栏哗哗响。她路过时瞥了一眼,上面贴着社团招新表,文学社的位置空着,社长还没填新人名单。
宿管阿姨递给她一个牛皮纸包,四四方方,边角有些磨损。她抱着盒子上楼,脚步不自觉放慢。进屋后把包裹放在桌上,盯着看了几分钟,起身烧了壶水,泡了杯茶,摆在一边晾着。
这是她高中养成的习惯。每次要面对重要的事,就会先做点别的,让手和心都稳下来。
她拿起小刀,划开胶带。包装纸一层层剥开,露出一个深蓝色布面本子。封皮磨得发白,右下角有一道折痕,像是被人反复翻开又合上。她认得这个本子。高三时张悦总把它夹在语文书里,课间也不拿出来,只有放学前才会低头写几行。
翻开第一页,一行字映入眼帘:“给小雨,等我们老了再看。”
笔迹比以前松了些,不再那么工整用力,像是写字的人终于不用再绷着劲了。
她继续往后翻。前面几页很干净,只有日期和天气。到了中间,开始出现断续的文字。一页写着:“今天模拟考全班第一,老师表扬我稳定发挥。可我在考场差点喘不上气。”另一页是深夜记录:“吃了药才能睡着,不吃就会一直想明天会不会出错。”
她翻得更慢了。
一张纸片忽然从书页间滑落,飘到地上。她弯腰捡起,是一小块白色药盒的边缘,印着几个字:盐酸帕罗西汀片。
她捏着那张纸,想起毕业前夜,张悦把日记塞给她时手在抖。那时她以为是分别太难过,现在才明白,那是长期服药后的反应。她记得自己说过“药是甜的”,劝张悦换颗糖试试。张悦当时笑了,说:“你说的是心里的药吧。”
她不是。
她一页页往下看。空白的地方越来越多,后来变成了写给她的句子。
“今天你发言了,我在台下哭了。”
“你说我不必完美,可我多想为你做到完美。”
“谢谢你那天抱住我说‘你可以软弱’。”
最后一句写在倒数第二页:“我试了很多次才敢写下这些。以前总觉得说出来就是输了,现在觉得,能说出来,才是赢。”
她翻到最后一页。
那里只有一行字:
“今天吃药时,突然想起你说‘药是甜的’,我尝了尝,果然是甜的。”
她的视线停在这句话上,很久没动。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摊开的本子上。她走到窗边,把窗帘完全拉开。风吹进来,纸张微微颤动。她看着那行字,嘴角一点点扬起来。
她回到桌前,打开自己的新本子,在首页写下一句话:“有些药本来就是甜的,因为有人愿意陪你一起尝。”
写完合上本子,放进书包侧袋。
水已经彻底凉了,她一口喝完,把杯子放回桌上。拿起张悦的日记本,用原来的包装纸重新包好,外面缠了根橡皮筋。她把本子放进背包,拉好拉链。
走出宿舍楼时,风迎面吹来。她抬手扶了下被吹乱的头发,沿着小路往教学区走。路上学生三三两两,有人抱着书,有人边走边聊。她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停下。
樱花树快开了。枝头冒出细小的花苞,一簇簇挤在灰褐色的枝干上。她在树下站住,从包里拿出本子,又收了回去。
她到树后坐下,背靠着树干。地面还有些湿,昨天晚上下过雨。她把包放在腿上,解开拉链,手指碰到日记本的边角。
远处传来上课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