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不久前，方家朱漆大门 “吱呀” 被拉开时，方老爷子的身影先探了出来。
他穿着件华丽的青布长衫，头发花白得像落了层霜，手里紧紧攥着块巴掌大的蜡牌，牌上刻着模糊的纹路，蜡油还泛着淡淡的光泽，像是刚做不久。
“各位乡邻，”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往台阶下走了两步 “那僵尸真不是我家弄出来的！我方家在镇上住了这么多代，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你们信我……”
“信你？” 昨天那个哭儿子的汉子往前冲了两步，指着他的鼻子骂，“我儿子不久前还活得好好的，现在成了那样！你说不是你家弄的，那为什么偏偏是传出僵尸是你家弄出来的，不说是别人家弄出来？是不是你家，让我们搜搜就知道！”
“对！搜！不搜清楚谁知道你是不是把僵尸藏起来了！” 镇民们跟着起哄，有人已经伸手去推旁边的侧门，木栓 “咔嗒” 响了一声，像是随时要被撞开。
方老爷子的脸瞬间白了，手背上的青筋突突跳着，他盯着人群看了半晌，见众人眼神里满是怀疑与愤怒，知道再拦着只会更糟，终于松了手，蜡牌 “啪” 地掉在台阶上，滚出老远。“罢了…… 你们要搜就搜，要是搜出僵尸，我随你们处置。”
他话音刚落，镇民们就像潮水似的涌进了方家大院。
苏旭四人刚赶回来，正好撞见这一幕，赶紧凑到九叔身边。
九叔正盯着方老爷子的背影皱眉，千鹤和四目也神色凝重，方家院里飘出的蜡香比街上浓了数倍，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气，顺着风往鼻尖钻。
“师父，师叔，” 苏旭压低声音，快速把棺材铺掌柜的话讲了一遍，“掌柜说方家祖上做蜡尸续命，还说前几天夜里听见后院有蜡融化的‘滋滋’声，我怀疑……”
“先看看再说。” 九叔拍了拍他的肩，率先跟着人流往里走。
方家大院比外头看着大，进门是个青砖铺就的天井，墙角种着几株半枯的腊梅，枝桠歪歪扭扭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张网。
往里走是正屋，两侧各有一排偏房，镇民们已经分散开来，有的砸着偏房的门，有的往后院跑，喧闹声把院子里的寂静搅得支离破碎。
“在这里！” 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是从左侧最里面的偏房传来的。
苏旭几人赶紧跑过去，只见偏房的门被踹开，里面没点灯，只有几扇小窗透进些微光，照亮了满屋子的蜡尸……
那些蜡尸被摆放在木架上，有的坐着，有的站着，身上都穿着旧式的绸缎衣裳，蜡层晶莹得像琥珀，连脸上的皱纹、手指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最前面那具蜡尸是个中年男人，眉眼间和方老爷子有几分像，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若是不细看，竟像真的活人坐在那里，只是周身的冷意和若有若无的腐气，让人浑身发麻。
“我的娘啊…… 这是方家的人吧？” 有镇民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发颤，“这做得也太像了，看着渗人得慌！”
“搜！再搜搜别的地方！” 有人壮着胆子喊，镇民们又四散开来，把正屋、后院、甚至柴房都翻了个遍。
后院有个小池塘，池子里的鱼悠闲地摆着尾巴，岸边的杂草长得半人高，却没看见任何僵尸的痕迹；柴房里堆着劈好的木柴，墙角放着几个装满蜂蜡的陶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折腾了近一个时辰，太阳已经爬到了头顶，镇民们累得满头大汗，却连僵尸的影子都没见着。
那个哭儿子的汉子看着空荡荡的后院，眼神里满是失望。
镇民们陆续往外走，路过偏房时，都绕得远远的，没人再敢多看那些蜡尸一眼。
方老爷子站在台阶上，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眼神复杂，没人看见他悄悄攥紧了藏在袖口里的手。
苏旭却没跟着走，他留在偏房里，仔细数着那些蜡尸，一共二十多具，有老有少，最大的看着有七八十岁，最小的竟是个襁褓中的婴儿，蜡层下还能看见小小的拳头。
他皱了皱眉，棺材铺掌柜说方家 “每年都死不少人”，按时间算，死的人绝不止二十三个，而且去年冬天方老爷子的三个儿子刚死，可这些蜡尸里，却没看见三个成年男人的身影。
“阿旭，走了。” 阿瑶在门口喊他，毛蛋蹲在她脚边，盯着那些蜡尸，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苏旭最后看了眼那具中年男人的蜡尸，发现它脖颈处的蜡层似乎比别处薄些，隐约能看见一点深色的印记，像是血迹。
他心里一动，刚想凑近看，却听见方老爷子的脚步声传来，只好转身往外走。
出了方家大门，众人回到客栈。
苏旭把自己的发现和疑惑说了出来：“掌柜说方家祖上就开始做蜡尸，按时间算，死的人肯定不止二十几个，而且去年他三个儿子死了，可那些蜡尸里根本没有他们。要么是掌柜说谎，要么就是方老爷子把更多的蜡尸藏起来了，我觉得是后者，他刚才在台阶上，眼神一直躲躲闪闪的，像是怕我们发现什么。”
九叔点了点头，指尖在罗盘上轻轻敲着，指针还在微微晃动：“那股尸气，绝不是这二十多具蜡尸能聚成的。方家肯定还有别的藏尸地，只是我们没找到入口。”
“那咱们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守在这里吧？” 秋生挠了挠头，刚才搜院子时，他偷偷拿了块蜡尸旁的蜂蜡，现在正捏在手里把玩，被九叔一眼瞪过去，赶紧扔了。
四目摸了摸胡茬，眼神里闪过一丝精明：“简单，咱们分两拨盯梢。东南西北守在前门，注意方老爷子有没有出门，尤其是夜里。
阿旭和阿瑶以及秋生和文才去后院附近盯着，那掌柜不是说听见”滋滋“声吗？说不定夜里会有动静。我和千鹤、师兄在对面的客栈开两间房，从窗户就能看见方家的动静，有情况随时联系。”
“好，就这么定。” 九叔看了眼方家的方向，阳光照在朱漆大门上，却显得格外冷清，“夜里小心点，方家的水比我们想的还深，别被发现了。”
众人分头行动，东南西北躲在街角的蜡铺后面，扒着门缝往方家看。苏旭和阿瑶和秋生以及文才四人绕到后院的围墙外，找了个杂草丛生的土坡，蹲在后面，正好能看见后院的动静。九叔三人则进了对面的客栈，开了二楼的两间房，窗户正对着方家的天井。
太阳慢慢西沉，街上的商铺陆续关门，镇上又传来了淡淡的蜡香，随之而来的是取而代之的是夜里的寒气。
方家后院的灯一直没亮，只有风刮过柴房的窗户，发出 “呜呜” 的声音，像有人在哭。
毛蛋蹲在苏旭肩头，突然竖起了耳朵，盯着方家后院的围墙，眼睛在夜里亮得像两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