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的松林积着昨夜的薄雪,踩上去咯吱作响。林夏裹着厚围巾,手里拎着竹篮,哈出的白气在冷空里凝成小雾:“再往深处走走,那边的松塔结得更实。”
陈默跟在她身后,肩上扛着把长柄柴刀,目光总落在她晃动的辫梢上——那辫梢缠着根红绳,是他去年用染墨的边角料煮出来的颜色,洗了大半年也没褪色,像条小蛇蜷在雪地里。
“慢点,前面有冰。”陈默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触到她围巾下的脖颈,温温的,带着点桂花膏的甜香。
林夏回头瞪他:“我又不是三岁孩子。”嘴上这么说,脚步却下意识慢了半拍,竹篮在臂弯里轻轻晃,里面的空布袋子蹭着松针,簌簌往下掉碎雪。
走到松林深处,果然见着成片的油松,枝头挂着圆滚滚的松塔,雪落在塔尖,像撒了把糖霜。林夏踮脚去够最低的那枝,指尖刚碰到松塔,就被陈默拦了下来。他举起柴刀,手腕轻转,松塔便“咚”地掉进竹篮,带着雪沫弹了弹。
“你倒省劲。”林夏哼了声,却蹲下身捡落在雪地里的松果,“这个也能烧,烟更细。”
陈默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柴刀往高处举,松塔接二连三地落进竹篮,砸出闷闷的声响。雪落在他睫毛上,很快化成水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在冻得发红的皮肤上划出细痕。林夏看着看着,忽然从怀里掏出块暖手宝,塞进他手里:“拿着,别冻僵了。”
那暖手宝是用粗布缝的,里面塞着晒干的艾叶,是林夏前几日特意晒的,说“比电的安全”。陈默捏着暖手宝,掌心的温度慢慢漫开,连带着心里也暖烘烘的。
日头爬到头顶时,竹篮已经装得半满。两人坐在避风的巨石后歇脚,陈默捡了些枯枝,用打火机拢起堆小火。松塔被扔进火里,很快发出噼啪的声响,冒出的烟带着股清苦的香气,混着雪融化的潮气,格外好闻。
“你闻,”林夏凑到火堆边,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这烟比城里的松烟纯多了,用来做墨准好。”
陈默从包里掏出个搪瓷缸,往里面倒了点热水,又扔了块红糖进去,递给林夏:“先暖暖身子。”红糖在水里慢慢化开,映得缸底的梅花纹都染上了甜色。
林夏喝了两口,忽然笑了:“上次用你做的墨写春联,邻居都说墨色发亮,问我在哪买的。”
“那是自然,”陈默扬了扬下巴,眼里带着点得意,“我调的胶比别人多三分,不容易褪色。”
“是是是,陈大墨师最厉害了。”林夏故意逗他,却在他转头时,悄悄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了他脖子上——她的围巾比他的长,刚好能裹住他半张脸,带着淡淡的松烟香。
陈默愣了愣,没摘,只是把围巾又往她那边拉了拉,两人的脸颊隔着毛线贴在一起,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在围巾里交融,暖得能焐化雪。
火堆上的松塔渐渐烧成了炭黑色,陈默用树枝扒拉出来,说:“等凉透了碾成粉,掺进墨里,能让墨色带点金沙的光。”
林夏点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说:“等开春,咱们把墨坊的招牌换了吧,就叫‘松雪’,你觉得怎么样?”
“松雪……”陈默念了一遍,眼里映着跳动的火光,“好,就叫松雪。”
风穿过松林,卷着雪沫掠过火堆,火星子往上窜了窜,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林夏的指尖冻得发红,陈默便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隔着棉衣,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像火里的松塔,笃笃地敲着时光。
这后山的雪,这火堆的暖,这松烟里的香,都成了日子里最实在的甜。林夏看着陈默低头吹火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安稳,不过就是有人陪你踏雪寻柴,有人与你共守一炉暖,把寻常岁月,过成细水长流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