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踩着晨光走进墨香斋时,老掌柜正用桑皮纸包着块松烟墨。见她进来,掌柜抬头笑了笑:“林警官来得巧,刚出窖的新墨,尝尝?”
案台上摆着几方磨好的墨锭,其中一方刻着“守墨”二字,边缘还沾着点新鲜的墨屑——正是从陈默老宅墨窖里带回的那批。林夏拿起墨锭,指尖抚过冰凉的墨面,突然想起念念说的话:“爷爷说,好墨要‘三分松烟,七分心’。”
“这墨啊,”老掌柜往砚台里倒了点清水,拿起“守墨”砚细细研磨,“看着黑沉沉的,其实最藏得住温度。当年陈老爷子在这儿做墨,每块墨锭都要亲手温三遍,说墨是有灵性的,你对它上心,它写出来的字就带着劲。”
林夏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技术科的消息:陈默交代了上线,这批“墨锭”只运了三次,还没造成大害。她松了口气,目光落在案台角落的照片上——陈老爷子穿着蓝布褂子,正往墨窖里添松柴,旁边站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举着块刚脱模的墨锭,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那是陈默小时候,”老掌柜叹了口气,“老爷子总说,做墨和养孩子一样,得慢慢熬,急不得。可惜啊……”他没再说下去,只是将磨好的墨汁推到林夏面前,“试试?这墨汁里掺了点薄荷露,写起来凉丝丝的。”
林夏拿起狼毫笔,蘸了点墨汁,在宣纸上写下“守墨”二字。墨色在纸上晕开,带着种温润的光泽,不像寻常墨汁那般生硬。她忽然明白,陈老爷子说的“七分心”,其实是把念想、规矩、盼头都揉进了墨里,让冰冷的碳末有了活气。
手机又响了,是念念发来的语音,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说:“林姐姐,警察叔叔说爸爸很快就能回家了,他说以后要教我做真正的墨!”背景里传来陈默的声音,带着点哽咽:“念念,等出去了,咱把墨窖修起来,就用爷爷的方子,只做干净的墨。”
林夏放下笔,看着纸上的字,突然觉得那些藏在墨香里的罪恶,终究抵不过人心底的那点温度。就像陈默藏在墨窖里的坛坛罐罐,有装着龌龊的,也有装着他小时候画的墨荷图——那是他偷偷藏在爷爷的墨锭箱里的,画角还歪歪扭扭写着“送给爷爷”。
老掌柜收起那方“守墨”砚,放进个桐木盒子里:“这砚送你吧,陈老爷子说过,能用好墨的人,心里都得有点亮堂的东西。”他指了指窗外,阳光正穿过竹帘,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你看这光,总会从缝里钻进来的。”
林夏接过木盒,指尖触到盒底的刻痕,是陈老爷子的笔迹:“墨可染黑纸,不可染黑心。”她忽然笑了,想起刚才陈默在电话里说的,要把那些脏东西从墨窖里清出去,重新烧松烟,煮胶,捶打墨坯——原来再深的黑暗里,也总有想往光亮处走的人。
走出墨香斋时,阳光正好落在肩头。林夏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笔帽上还沾着点墨渍,是刚才写字时蹭上的。她想起父亲说的“墨痕会干,但心气儿不会”,或许就是这样吧,那些藏在墨里的故事,好的坏的,最终都会沉淀成往后的教训,提醒着每个人:心正了,墨才会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