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当日,天还没亮,靖王府的听竹苑就已经灯火通明。
苏冉被春桃和两个王府派来的丫鬟从温暖的被窝里挖出来时,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她迷迷糊糊地被按在梳妆台前,感觉自己像个即将被送上战场的士兵,正在接受最后的装备检查。
“小姐,您醒醒神!”春桃一边利落地帮她拧热毛巾敷脸,一边小声提醒,“今日可是大日子,万万不能出错!”
苏冉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抱怨:“春桃啊,这比我们以前出任务起得还早…古代人开个派对也太折腾了…”(后半句声音极小,只有春桃能听见。)
春桃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紧张地看了看旁边两个低眉顺眼的王府丫鬟:“小姐!慎言!慎言啊!”(内心:小姐又开始说怪话了!)
彻底清醒后,苏冉看着镜中那个被丫鬟们精心打扮的自己,有点陌生。月白色的宫装已经穿上身,料子滑腻冰凉,银丝暗纹在烛光下流转着低调的光华。
头发被绾成精致的朝云近香髻,插着萧玦送的那支白玉簪,以及几件相配的珠花,清雅又不失贵气。脸上薄施粉黛,掩盖了连日来的疲惫,衬得一双眸子格外清亮。
“啧,人靠衣装马靠鞍,”苏冉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忍不住小小自恋了一下,“这么一打扮,还真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了哈?就是这头发绷得有点紧,感觉脑门儿都在发光…”
春桃哭笑不得:“小姐!今日您可是代表靖王府的脸面,自然要隆重些!”
正说着,门外传来通报:“王爷到。”苏冉心里一紧,赶紧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
萧玦一身玄色亲王礼服,金冠束发,更显得身姿挺拔,气场迫人。他迈步进来,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苏冉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冰冷而锐利,从上到下扫过,仿佛在评估一件即将展出的艺术品。
苏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心里嘀咕:“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
半晌,萧玦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尚可。”
苏冉:“…” 就这?她折腾一早上就得了个“尚可”?内心的小人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规矩可都记牢了?”萧玦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苏冉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混合着一种陌生的、庄重的熏香(大概是朝服专用的?)。
“回王爷,记牢了。”苏冉垂眸,努力做出温顺的样子。
“嗯。”萧玦应了一声,忽然伸出手。
苏冉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搞什么突然袭击(比如捏脸?),结果他只是用指尖轻轻调整了一下她发间一支稍微歪了的珠花。他的动作很轻,指尖微凉,触到她的头皮时,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苏冉僵着身子没敢动,心跳却漏了一拍。冰山今天…好像有点不一样?特别…注重细节?调整好珠花,萧玦收回手,目光深沉地看着她:“今日宴上,无论发生何事,紧跟着本王。记住本王昨日交代的话。”
“是,臣女明白。”苏冉郑重应下。这是最后的战前动员了。
这时,赵擎在门外禀报:“王爷,车驾已备好。另外…永昌伯府的卫世子,一早递了帖子到门房,说是…预祝苏姑娘今日一切顺利。”赵擎说这话时,声音有点硬邦邦的,显然对这位“不识相”的卫世子很不待见。
萧玦的脸色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去,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结了冰碴子。他冷哼一声:“他倒是殷勤。”
苏冉头皮发麻,赶紧撇清关系:“王爷明鉴,臣女与他早已无瓜葛,不知他为何…”(内心:卫凛你个坑货!这时候添什么乱!)
萧玦没等她说完,冰眸扫了她一眼,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走吧。”说完,转身率先向外走去。
苏冉松了口气,赶紧带着春桃(作为贴身侍女,春桃被允许跟随入宫,但只能在偏殿等候)跟上。心里却把卫凛骂了个狗血淋头:“大哥!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这时候来刷存在感!”
与此同时,永宁侯府内,也是鸡飞狗跳。林萱的房间里,她正对着一堆华服首饰挑花了眼,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野心。
“娘!您看这件石榴红的怎么样?够艳丽吧?一定能吸引诸位皇子的目光!”张婉如拿起一件颜色极其鲜艳的裙子在身上比划。
张氏皱着眉打量了一下:“颜色是够扎眼,但…会不会显得太轻浮了些?今日宫宴,贵女云集,还是端庄稳重些好。”
她拿起一件水蓝色的织锦长裙,“这件更好,衬得你肤色白,也大气。”
林萱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接了过来:“好吧…那就听娘的。首饰呢?我要戴那套赤金红宝石头面!一定要把那个贱人林微比下去!”
张氏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没错!今日是你大放异彩的好机会!若能得了哪位皇子甚至…陛下的青眼,咱们娘俩往后就扬眉吐气了!至于林微那个小贱人…”
她冷笑一声,“哼,她以为攀上靖王就高枕无忧了?今日这种大场面,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必定出丑!到时候,看靖王还护不护得住她!”
林萱得意地扬起下巴:“娘您就放心吧!女儿今日定要让她知道,谁才是永宁侯府真正的千金!”
同在侯府的张婉如,也是为了这次的宫宴做足了准备,丫鬟将她打扮的像要开屏的孔雀一般,张婉如望着镜中的自己,冷哼一声:“林微,咱们走着瞧!”
而在锦绣宫内,长安郡主萧玉瑶的梳妆场面则更加奢华和…充满戾气。她端坐在巨大的菱花镜前,身后跪了一排宫女,捧着各式各样的珠宝首饰、华服锦衣。
她脸上敷着珍珠粉,唇上点着嫣红的胭脂,本就明艳的容貌更添几分逼人的气势。
“郡主,您看这支九凤衔珠步摇如何?正配您这身蹙金绣凤的宫装。”贴身大宫女小心翼翼地捧上一支金光闪闪、极其华丽的步摇。
萧玉瑶瞥了一眼,冷冷道:“俗气!换那支点翠嵌宝蝴蝶簪来。”她要的不是单纯的华丽,而是那种能压过所有人的、带着独特气场的精致。
她看着镜中完美无瑕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志在必得的笑容。今日,她不仅要成为全场最耀眼的焦点,更要让那个贱人林微,彻底身败名裂!
她已经安排好了…只等宴会上,好戏开场!“靖王哥哥…”她对着镜子喃喃自语,眼神痴迷中带着一丝扭曲,“你一定会看到,谁才是真正配得上你的人!”
皇宫深处,某座偏僻的宫殿内。一位身着素雅宫装、气质温婉柔美的妃嫔,正对心腹宫女低声吩咐:“…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宫女谨慎地点头:“娘娘放心,都已安排妥当。只是…此举风险极大,若被陛下或高贵妃察觉…”
端妃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顾不得这许多了。元后姐姐含冤多年,如今…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你务必小心,将消息…递到该递的人手中。”
“是,奴婢明白。”整个京城,从权贵府邸到深宫内院,无数人都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夜宴做着最后的准备。
有人摩拳擦掌,有人志忑不安,有人暗中布局,有人满怀期待。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汹涌,一场关乎权力、恩怨和命运的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而苏冉,此刻正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看着身边闭目养神、气场却依旧冻死人的冰山王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老天保佑!千万别掉链子!保住小命,就是胜利!”
靖王府的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皇宫的朱雀大街上。车内空间宽敞,铺着柔软的垫子,但气氛却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苏冉正襟危坐,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叠放在膝上,努力维持着严嬷嬷教导的“淑女坐姿”,感觉腰背都快僵成一块木板了。她偷偷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萧玦。冰山王爷依旧闭目养神,玄色礼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可苏冉就是能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蕴含的、即将爆发的风暴压力。这感觉,比她以前出任务前蹲在目标点外等待指令时还要紧张!
“那个…王爷…”苏冉忍不住小声开口,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们…要不要再对一下…等下的说辞?”(翻译:老板,临考前再划划重点呗?心里没底啊!)
萧玦缓缓睁开眼,冰眸如寒潭般扫过来:“不必。”声音斩钉截铁,“该说的,昨日已说完。临场应变即可。”
苏冉:“…” 好吧,您是大佬,您说了算。可她这颗特工的心,不提前模拟演练几遍,总觉得不踏实啊!这叫职业习惯!“哦…”她悻悻地应了一声,低下头玩自己的手指(假装)。
忽然,萧玦又开口,语气似乎放缓了一丝丝:“紧张?”苏冉猛地抬头,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嘴硬道:“不…不紧张!臣女什么场面没见过!”(内心:废话!当然紧张!这可是皇帝老儿的饭局!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萧玦看着她强装镇定却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唇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有本王在,无人能动你。”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和…承诺?苏冉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股微小的暖流(也许是错觉!)混在巨大的紧张感里,悄悄蔓延开。
“谢…谢王爷。”她小声道谢,这次带了点真心。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另一队车驾经过,声音有些耳熟。苏冉下意识想掀开车帘一角看看,却被萧玦一个眼神制止。“是永昌伯府的车驾。”萧玦的声音瞬间又冷了下去,带着明显的不悦。苏冉心里“咯噔”一下!卫凛?!他怎么也这么早?还偏偏跟他们撞上了?这哥们儿今天是非要跟她过不去是吧?
果然,马车外传来卫凛清朗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声音:“前方可是靖王府车驾?卫凛请见王爷,并…问候林姑娘安好。”
苏冉扶额,内心哀嚎:“大哥!求你了!别添乱了!没看见冰山都快冻裂了吗?!”萧玦连车帘都没掀,只冷冷地对外面驾车的赵擎道:“告诉他,宫宴在即,不便相见。前行。”
赵擎应了一声,马车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前进。苏冉甚至能想象出卫凛站在路边,一脸失落和担忧的样子…唉,造孽啊!经过这个小插曲,车内的气压更低了。
苏冉缩着脖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心里把卫凛骂了八百遍。与此同时,永宁侯府的车驾也出发了。
车内,林萱对着小铜镜左照右照,确保自己每一根发丝都完美无瑕。她身上那件水蓝色织锦长裙确实衬得她肤白貌美,头上那套赤金红宝石头面更是金光闪闪,贵气逼人。
“娘,您看我今日这身,定能压过那个林微吧?”林萱得意地问。
张婉如则不屑的看了一眼后,忙说道:“妹妹可是天仙下凡,定能在宴会上大放光彩。”
张氏满意地点点头:“那是自然!我儿今日定是宴上最亮眼的贵女!记住娘教你的,多往几位皇子跟前凑凑,尤其是三皇子,他母妃最近正得圣心…”
“女儿晓得!”林萱自信满满,“林微那个贱人,穿得再好看也不过是个庶女,气质这一块,她拿什么跟我比?”
而在锦绣宫出发的、更加奢华庞大的仪仗中,长安郡主萧玉瑶正微微扬起下巴,接受宫女的最后整理。她今日选择的是一身茜素红蹙金绣鸾凤宫装,颜色极其正,衬得她艳光四射,头上那支点翠嵌宝蝴蝶簪栩栩如生,在阳光下流光溢彩,既彰显了身份,又不失少女的娇俏。只是她眼中那抹志在必得和隐隐的狠戾,破坏了这份美丽。
“都给本郡主仔细着点!”她冷声吩咐,“今日若有一丝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郡主放心,万无一失。”宫女们战战兢兢地应道。
皇宫,长乐宫偏殿。端妃坐在窗前,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看似平静,指尖却微微泛白。一名心腹宫女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道:“娘娘,东西…已经借着送时新瓜果的机会,混进了尚食局送往麟德殿(宴会举办地)的食材里…只要…只要靖王殿下的人按计划行事…”
端妃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知道了。下去吧,万事小心。”
“是。”宫女退下后,端妃望向窗外鳞次栉比的宫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和决绝。
这步棋,险之又险,但为了那个沉冤多年的姐姐,她必须走。
太师府的书房内,高崇正与几名心腹进行最后的密谈。他穿着庄重的朝服,脸上却带着一丝阴鸷的笑容。“都安排妥当了?”高崇沉声问。
“太师放心,”一名幕僚低声道,“御史台那边已经准备好弹劾靖王‘恃功骄纵、结交江湖匪类(影射七巧阁)’的奏章,宴上便会呈递。至于…元后旧事,也已有人会在适当时机‘无意’中提起,引导陛下联想…”
“好!”高崇抚掌,“萧玦小儿,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哼,一并收拾了!”
各方势力,怀着不同的目的和心思,如同无数条暗流,正向着皇宫麟德殿这个巨大的漩涡中心汇聚。
靖王府的马车终于抵达了宫门外。苏冉跟着萧玦下车,立刻被眼前庄严肃穆的景象震撼了。高大的宫墙,巍峨的殿宇,森严的守卫,无不彰显着皇权的至高无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萧玦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紧张,但眼神还算镇定,并未露怯,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他伸出手臂,语气不容置疑:“挽着。”苏冉愣了一下,看着他那条象征着亲王身份的、绣着金线蟒纹的衣袖,有点懵。
这…这是要她扮亲密?演戏给谁看?“王爷…这…于礼不合吧?”她小声挣扎了一下。
“本王的话,就是礼。”萧玦冰眸扫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苏冉咽了口唾沫,只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挽住了他的臂弯。隔着衣料,能感受到他手臂结实肌肉的轮廓和…灼人的体温(冰山居然不是全冷的!)。
这个认知让苏冉的脸颊微微发热。就这样,在无数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下,靖王萧玦带着他那位近日在京中掀起无数风波的“女客卿”,一步步走进了那象征着权力巅峰的宫门。
苏冉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好奇的、探究的、嫉妒的、恶意的…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内心:稳住!苏冉!你可以的!)。
她知道,真正的考验,从现在起,已经开始了。而此刻,麟德殿内,灯火通明,笙歌隐隐,一场看似繁华似锦,实则杀机四伏的夜宴,即将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