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那赤红斗气压缩到极致后,仿佛在他体表形成了一层沸腾的熔岩铠甲,手中的大剑更是发出类似火山喷发前的低沉轰鸣。
塔内的空气被高温扭曲,碎石碎屑开始悬浮、熔化。
他在燃烧自己,换取短时间的爆发。
很经典的拼命招式,在热血少年漫画里,主角凭借这种状态往往能反败为胜。
可惜,这里是现实世界,不兴这个。
沙扎比腹部的装甲板无声滑开,露出那门直接连接机体动力炉的、口径狰狞的扩散米加粒子炮的发射口。
卡尔似乎感应到了致命的威胁,狂吼一声,不再蓄力,熔岩大剑高举过头,带着仿佛能劈开山岳的威势,朝着沙扎比悍然劈落!
这一剑,凝聚了他所有的愤怒、悲伤、疯狂和力量。剑锋所过之处,空气被彻底电离,留下一条久久不散的真空轨迹。
面对这搏命一击,沙扎比没有闪避,没有用盾牌格挡,甚至没有举起光束军刀。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屏幕上那道急速放大的赤红剑光,左手拇指轻轻拨动了一个开关,然后按下了操纵杆上的红色发射钮。
【嗡——!!!】
比之前任何一次光束武器启动都要低沉、都要厚重的嗡鸣响起。
沙扎比腹部,一道边缘呈散射状的高能粒子洪流喷涌而出!
它不是纤细的光束,而是覆盖了前方近乎六十度锥形范围的、毁灭性的扩散能量爆轰!
赤红的剑光与扩散粒子洪流在沙扎比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轰然对撞!
没有僵持。
赤红剑光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在接触到粒子洪流的瞬间就开始崩溃、瓦解、消融。
那沸腾的熔岩斗气,在更高能级、更纯粹的能量冲击下,像阳光下的冰雪般飞速蒸发。
卡尔脸上那疯狂而决绝的表情凝固了,然后被难以置信的骇然取代。
他试图扭转剑势,试图侧身闪避,但已经太迟了。
能量洪流吞噬了他,吞噬了他手中的剑,吞噬了他身上那层熔岩铠甲。
没有爆炸,没有惨叫。
只有一道被扩散粒子流彻底湮灭、连灰烬都没能留下的、人形的空白轨迹,在光瀑中一闪而逝。
当腹部米加粒子炮的轰鸣停歇,光芒散去时,卡尔原本站立的地方,只剩下地面一片被高温熔化成琉璃状、边缘还在微微发红的凹陷。
序列第七席,“焰爪”卡尔,就这么死了。
他死的像条狗。
没有遗言,没有反转,连挣扎的痕迹都很快被抹去。
【卡尔!!!】
塔外传来两声夹杂着惊怒和悲痛的呼喊。
是瑟琳娜和伊芙琳。她们显然目睹了同伴被瞬间蒸发的一幕。
瑟琳娜的身影骤然加速,摆脱了浮游炮的纠缠,三把幽蓝匕首化为三道致命流光,从极其刁钻的角度射向沙扎比的头部监视器、颈部和左腿膝关节——她看出了沙扎比刚刚发射完重型武器,可能存在短暂的“硬直”或能量波动间隙。
很精准的判断。
可惜,沙扎比的反应速度,并不完全依赖于传统的传感器和液压传动。
就在匕首即将命中的前一刻,沙扎比庞大的机体以一种近乎违反物理规律的流畅和迅捷,微微侧身、低头、抬腿。
别小看精神感应框架啊!
三把灌注了瑟琳娜全力和特殊破甲能量的匕首擦着装甲划过,只在表面留下三道浅浅的灼痕。
瑟琳娜冰蓝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赖以成名的速度和一击必杀,竟然被如此轻描淡写地躲开了?
这机体的机动性……是怪物吗?
她没机会想更多了。
那三枚一直在与她缠斗的浮游炮,并没有因为她脱离而停止攻击,反而趁着她因攻击落空而产生瞬间心神震荡的契机,突然改变了飞行轨迹。
不再是从正面或侧面攻击,而是如同拥有独立意识般,一枚绕到她头顶垂直俯冲,一枚贴地掠向她脚踝,最后一枚则从她视野盲区的斜后方,悄无声息地逼近!
瑟琳娜脸色剧变,身形再次模糊,试图化作残影规避。她的速度确实快到了极致,在空中留下了数道真假难辨的幻影。
但浮游炮的攻击,是基于某种超越视觉的“锁定”。三道光束几乎同时激发,并非瞄准她的幻影,而是封死了她所有可能闪避的空间节点——那是在她启动闪避动作的瞬间,通过计算她的发力习惯和能量流动,预判出的位置。
【噗!噗!】
两道光束穿透肉体的声音响起。
瑟琳娜的身影瞬间就被高温碳化了。
序列第五席,“影织”瑟琳娜,死于来自三个方向的、预判性质的浮游炮集火。死得突然,且毫无戏剧性。
几乎在瑟琳娜坠落的同一时间,远处一直试图用光矢远程支援和干扰的伊芙琳,也遭遇了终结。
她一直很谨慎,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利用光弓的超远射程和诡异弹道进行攻击,同时不断变换位置。她的威胁在于持续的骚扰和关键时刻的精准狙击。
沙扎比解决瑟琳娜后,头部监视器转向了她的方向。
伊芙琳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立刻停止射击,身形急退,同时拉开光弓,弓弦上瞬间凝聚出七道相互缠绕、轨迹更加难以捉摸的螺旋光矢——“七星连珠”,她的杀招之一,兼具范围覆盖和定点穿透。
然而,她的弓弦还未松开。
沙扎比一直垂在身侧的左臂,那面之前受损的盾牌后方,一道收纳其中的部件突然弹出、激活!
嗡——!
一道比常规光束军刀更加炽烈的巨型翠绿色光刃骤然展开!
如同飞斧般,被沙扎比左臂以一个看似随意、实则精准到毫厘的投掷动作,甩了出去!
光束战斧·投掷形态!
巨型光刃旋转着,发出撕裂空气的尖啸,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计算的落点,赫然就是伊芙琳侧移后的那个位置!
伊芙琳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她看到了那飞来的死亡绿轮,想再次变向,但身体正在惯性移动中,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太快了。
旋转的光刃毫无阻碍地掠过了她的身体。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伊芙琳的身影在半空中整齐地分成了左右两半,切口被高温瞬间碳化,甚至没有多少血液喷出。两半残躯在重力作用下,各自朝着不同方向坠落。
序列第六席,“光矢”伊芙琳,死于一次简单的预判投掷,死得……很整齐。
从卡尔被蒸发,到瑟琳娜被浮游炮击落,再到伊芙琳被分尸,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
三个在王国和教会内威名赫赫、实力足以颠覆小型战争的裁决者序列,就这么死了。
就像战场上每天都会发生的那样,强者杀死弱者,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额外的装饰。
塔内一片寂静。
只有沙扎比机体散热系统发出的低沉气流声,和远处涅兰依旧在进行的、已经变成单方面碾压的屠杀声。
我操纵沙扎比缓缓转过身。
盾牌移开,露出了后方那个一直站在原地,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的娇小身影。
莉西娅。
她依旧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紧抿着,那双总是冷静理智的眼睛,此刻却睁得很大,里面充满了极其复杂的东西。
克莱茵则在她身边自豪地笑着。
震惊、茫然、一丝本能的恐惧,以及……一种仿佛世界观被彻底砸碎后又强行粘合的恍惚。
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害怕,更像是一种过度的刺激后产生的生理反应。
沙扎比巨大的头颅微微低下,独眼监视器的绿光落在她身上。
她抬起头,仰视着这台刚刚以碾压姿态屠杀了三名顶尖强者的赤色巨神,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但依旧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颤抖:
【……感谢您的援助,不知名的阁下。德拉诺自由港,铭记此恩。】
很标准的、带着距离感的官方道谢。她不知道驾驶舱里是谁。
或许怀疑过那声音像是雷德尔,但这机体前所未见,战斗方式匪夷所思……她不敢认,或者说不愿相信那个近乎荒谬的可能性。
哧——!
驾驶舱舱门向上滑开,一股冰冷的、带着硝烟和熔融金属气味的空气涌了进来。
我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上站起身,走到舱门边缘。
下方,莉西娅的视线瞬间聚焦过来。
我穿着那身为了方便活动而改动的、带有夏亚风格的深红色驾驶服,脸上戴着那副遮盖了上半张脸的、流线型的白色头盔和假面。
这身打扮,配合刚刚从这台恐怖机甲中走出的情景,确实充满了神秘感。
我能看到,莉西娅的目光在我身上迅速扫过,尤其是在我的脸和头发上停留了片刻。
她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怀疑在加深,但依旧不敢确定。
我伸手,抓住面罩的边缘,停顿了大概半秒钟。
然后,轻轻向上一推,摘了下来。
一张比起两年前褪去了更多青涩、轮廓更加分明、也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冷硬线条的脸,暴露在德拉诺清晨的光线下,也暴露在她骤然紧缩的瞳孔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真正凝固了。
莉西娅脸上的所有表情——强装的镇定、谨慎的试探、深藏的迷茫——寸寸碎裂。
她的眼睛瞪大到极限,嘴唇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单薄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比刚才目睹杀戮时颤抖得更加厉害。
【雷……德……尔……?】
她用了好几秒,才从喉咙深处挤出这三个字,声音轻得如同耳语,破碎得不成样子。
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巨大的不确定和近乎恐惧的期待。
我没有说话,只是从舱门边缘轻轻跃下,落在她面前不远处的碎石地面上,站稳。
这个动作,这个距离,让她看得更清楚了。
是她记忆中的轮廓,是那双她绝不会认错的眼睛,尽管里面的神色比她熟悉的那个雷德尔更加深沉、更加难以捉摸。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地夺眶而出,瞬间布满了她苍白的小脸。
她像是一个终于找到家的、迷失了太久的孩子,所有的坚强、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孤独和恐惧,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了决堤的洪流。
她甚至没有迈步,身体就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踉跄着,几乎是扑了过来,一头撞进我的怀里,双手死死攥住了我驾驶服的前襟,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然后,她把脸深深埋进我的胸口,放声大哭。
不是抽泣,不是呜咽,是那种压抑到极致后彻底爆发出来的、撕心裂肺的、属于孩子的嚎啕大哭。
滚烫的泪水迅速浸湿了我胸前的衣料,她瘦小的肩膀在我怀中剧烈地耸动,每一声哭嚎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委屈、后怕、孤独,还有……失而复得的、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庆幸和脆弱。
我抬起手,有些僵硬地,最终轻轻落在她颤抖的背上,拍了拍。
她的哭声更大了,攥着我衣服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一切就会像幻影一样消失。
我低下头,看着怀中这个哭得毫无形象、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小身影。
很难把她和那个起草了黑暗森林宣言、冷酷算计着一切、面对裁决者剑锋也能挺直脊背的“德拉诺之主”联系起来。
但现在这个,或许才是最真实的她。一个被迫扛起太多、走了太远、差点就要倒下的少女。
【我在这里哦,莉西娅。】
我顿了顿,感觉到怀里的她身体微微一僵。
【一直在。】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她刚刚平复一些的抽噎,又猛地加剧了一下。但这一次,不再是崩溃,而是某种彻底放下心防后的、更加汹涌的情感释放。
她把我抱得更紧了,紧到几乎让我有些窒息,仿佛要将这两年来所有的担惊受怕、所有的孤独坚持,都通过这个拥抱传递过来,并由我来承担。
我没有推开她,只是任由她抱着,在这片刚刚结束杀戮、硝烟尚未散尽的城墙废墟上。
远处,涅兰的咆哮声已经停歇,克莱茵似乎在对幸存的王国士兵喊话。阳光刺破晨雾,照亮了城墙上的血迹和焦痕,也照亮了相拥的我们。
战争还没有结束,麻烦远未消失。
但至少在这一刻,对于怀里的这个女孩来说,她的世界,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
【这次,我不会再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