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镇上集市的幌子哗啦啦作响。苏晚意裹紧了身上的棉袍，手里拎着刚买的丝线，正准备去绸缎庄送货，却被一个油嘴滑舌的声音叫住。
“哟，这不是溪田村的苏小娘子吗？几日不见，越发水灵了。”
苏晚意回头，见是镇上走街串巷的货郎李三郎，他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摆满了胭脂水粉、头花钗环，正嬉皮笑脸地看着她。李三郎二十出头，穿得油光水滑，一张嘴能说会道，最会哄女人开心。
“李大哥，有事吗？”苏晚意淡淡点头，不想多言。自从和林虎合伙做礼盒生意，她常来镇上，难免遇到各色人等，这李三郎就总爱凑上来搭话。
“没事就不能跟美人说说话吗？”李三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从车上拿起一盒胭脂，“你看这‘醉春风’，最适合你这白皮肤了，我送你一盒，不要钱！”
苏晚意连忙摆手：“多谢李大哥好意，我用不上。”
“哎，别这么见外嘛，”李三郎硬是把胭脂塞到她手里，“你看你这素面朝天的，擦点胭脂更漂亮，保管你家那位猎户看了眼都挪不开。”
苏晚意脸颊一红，正要推辞，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咳嗽。她回头一看，林虎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手里拎着两只刚打到的野鸡，脸色比天上的乌云还要黑。他显然是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手里的胭脂盒，又扫了眼一脸殷勤的李三郎，眉头拧成了疙瘩。
“林大哥，你也来镇上了？”苏晚意连忙把胭脂塞回给李三郎，“李大哥，这胭脂你收回去吧，我真不需要。”
李三郎见林虎来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堆起来：“林猎户也在啊，我跟苏小娘子开个玩笑呢。苏小娘子天生丽质，确实不用胭脂。”他说着，又偷偷塞给苏晚意一包桂花糖，“这个你拿着，甜甜蜜蜜的，就像你人一样。”
林虎的脸色更黑了，他大步走过来，一把将苏晚意拉到自己身后，对李三郎冷冷地说：“她……不喜欢甜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李三郎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讪讪地收起东西：“好好好，我走我走，不打扰二位了。”说完，推着车匆匆离开了。
苏晚意看着林虎紧绷的侧脸，忍不住想笑，又有点心虚：“林大哥，你别误会，李三郎就是那样的人，爱开玩笑。”
林虎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野鸡塞给她，转身就走，脚步比平时快了许多。苏晚意连忙跟上，见他一路无话，连平时最爱的包子铺都没停，知道他肯定是生气了。
“林大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苏晚意小心翼翼地问。
林虎脚步顿了顿，瓮声瓮气地说：“没。”
“还说没，脸都黑成锅底了，”苏晚意忍不住笑，“是不是因为李三郎送我胭脂？我没要，真的！”
林虎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和……委屈？“他……油嘴滑舌，离他……远点。”
“知道了知道了，”苏晚意连忙点头，心里却暖暖的，“以后看到他我就绕着走。”
林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但脸色还是不太好看。苏晚意看着他别扭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可爱。这个男人，平时天不怕地不怕，连山匪都敢斗，现在却因为一个油嘴滑舌的货郎而吃醋，真是难得。
回到溪田村，林虎把野鸡扔在院子里，闷头就往山上走，连晚饭都没在家吃。苏晚意有些担心，却也知道他需要冷静。
直到天黑透了，林虎才回来，手里却多了一大捧艳红色的山茶花，开得正盛，花瓣上还沾着露水。他站在苏晚意的院门外，犹豫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敲门。
苏晚意打开门，看到他手里的花，愣住了：“林大哥，这么晚了，你……”
林虎把花塞到她手里，耳根通红，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嘴里嘟囔着：“山……山茶花，家里……开了，给你……”
苏晚意看着那捧鲜艳的山茶花，又看看林虎窘迫的样子，瞬间明白了。这是他在跟李三郎赌气呢！李三郎送胭脂，他就送野花，还说“野花比胭脂香”，虽然没说出口，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林大哥，这花真漂亮，”苏晚意接过花，凑到鼻尖闻了闻，“好香，比什么‘醉春风’好闻多了。”
林虎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真……真的？”
“当然是真的，”苏晚意笑着说，“野花虽不名贵，却是独一无二的，比那些胭脂水粉真诚多了。”
林虎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笨拙的笑容，抓了抓头：“我……我不会说话，不像他……能说会道。”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苏晚意看着他，眼神温柔，“实实在在，比什么都强。”
林虎的心跳瞬间加速，看着苏晚意明亮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他觉得心里的那点醋意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甜蜜。
“你……喜欢就好，”林虎轻声说，“以后……我天天给你……摘花。”
“傻样，”苏晚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花哪能天天摘，让它长在树上才好看呢。”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你要是有空，帮我做个花架吧，我想把这些花种在院子里。”
“好！”林虎立刻点头，眼里闪烁着光芒，“我……明天就做，做个最好看的！”
看着林虎兴奋的样子，苏晚意心里充满了暖意。这个男人，虽然木讷，不懂浪漫，却用最朴实的方式表达着他的心意。比起李三郎的花言巧语，她更喜欢林虎这笨拙的温柔。
那晚之后，林虎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就砍了几根结实的木头，帮苏晚意做了个漂亮的花架，还特意打磨得光滑无比，怕扎到她的手。他把山茶花小心地栽在花架下，每天浇水施肥，比照顾自己的猎物还用心。
而李三郎再来镇上时，看到苏晚意身边站着高大的林虎，两人相视一笑，眼里的默契和甜蜜让他再也不敢上前打扰。
隆冬的第一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溪田村的黛瓦上，汇成一道道水帘。苏晚意缩在炕上，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心里却惦记着对门的林虎。他今天一早进山打猎，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到避雨的地方。
“轰隆——”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苏晚意吓得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屋角的漏雨处又开始滴答作响，她起身想去接盆，却不小心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脚下一滑，“啊”的一声摔倒在地，身上的单衣也被地上的水渍浸透，冰凉刺骨。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院门被猛地推开，林虎高大的身影裹挟着风雨冲了进来。他浑身湿透，头发和衣服都在往下滴水，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猎刀。
“苏晚意！”林虎看到她摔倒在地，脸色瞬间大变，几步冲到她面前，弯腰想扶她，却在看清她湿透的单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玲珑的曲线时，手猛地顿住，眼神瞬间变得灼热，又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
苏晚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窘迫，脸颊“腾”地一下红了，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地滑再次险些摔倒。林虎不再犹豫，伸手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内屋。
“林大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苏晚意惊呼，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襟，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雨水和泥土混合的气息，还有一丝淡淡的松木清香。
林虎没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将她放在炕上，然后转身去关窗户。破旧的窗棂在狂风中摇摇欲坠，他眉头紧锁，用身体挡住漏风的地方，试图把窗户修好。
苏晚意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羞涩。烛光下，他古铜色的肌肤泛着水光，结实的肌肉线条在湿衣下若隐若现，水珠从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落，滴在地上。
“林大哥，你也湿透了，快找件干衣服换上，不然要着凉的。”苏晚意轻声说，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
林虎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身上的湿衣还没换，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你……先换衣服。”说完，他转身走出内屋，顺手带上了门。
苏晚意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找出干净的衣服准备换上。就在她脱下湿衣，拿起干衣准备穿上时，外面的风雨突然加大，“哐当”一声，窗户被狂风彻底吹开，林虎担心她着凉，猛地推门进来想关窗，却正好撞见她只穿着贴身小衣的模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苏晚意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用衣服挡住自己，脸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林虎站在门口，眼睛瞪得像铜铃，呼吸瞬间变得粗重，手里的窗闩“啪”地掉在地上。他想移开视线，却像被钉住了一样，目光胶着在她细腻的肌肤和微微颤抖的肩线上。
“林大哥！你……你出去！”苏晚意又羞又急，声音带着哭腔。
林虎猛地回过神，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我……我关窗……”他手忙脚乱地想去关窗，却不小心碰到了苏晚意，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撞在一起。
苏晚意被他撞得一个趔趄，正好倒在他怀里。林虎下意识地伸手搂住她，温热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让她浑身一僵。她能清晰地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还有他身上那股让她安心的味道。
“苏晚意……”林虎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的发梢还在滴水，脸上带着泪痕和羞赧，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看着他，让他心里某个地方猛地一软，所有的理智瞬间崩塌。
他低下头，笨拙地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来得突然而猛烈，带着雨水的冰凉和他独有的温热，还有一丝生涩和急切。苏晚意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地靠在他怀里。
林虎感觉到她的僵硬，动作顿了顿，似乎想退开，却被苏晚意下意识地抓住了衣襟。他心中一喜，加深了这个吻，舌尖小心翼翼地撬开她的贝齿，品尝着属于她的甜蜜。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气喘吁吁地分开。苏晚意的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埋在他怀里不敢抬头，心脏像要跳出胸腔。林虎看着她娇羞的模样，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我……”林虎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紧张，“我想娶你。”
苏晚意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的羞涩和慌乱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她等这句话，等了太久了。
“林大哥……”她声音哽咽，想说什么，却被林虎打断。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林虎看着她，眼神坚定，“我没读过书，话也不会说，但是我会打猎，会干活，我能养你和林溪，我会对你好，一辈子对你们好。”
苏晚意看着他黝黑的脸上满是真诚，眼眶一热，眼泪掉了下来：“林大哥，我愿意。”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林虎愣住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苏晚意含着泪重复了一遍，他才猛地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太好了……苏晚意……太好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喜悦和激动，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窗外的暴雨依旧肆虐，屋内的烛火却显得格外温暖。两人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体温，所有的顾虑和不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林大哥，你身上还湿着，快换衣服，不然真的要生病了。”苏晚意靠在他怀里，闷闷地说。
林虎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湿衣服，连忙松开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我回屋换。”
“别回了，”苏晚意拉住他，“外面雨太大了，你就穿我……我前夫的衣服吧，虽然可能有点小。”她说着，从箱子里找出一套半旧的男装。
林虎看着那套明显小了很多的衣服，又看看苏晚意，最终还是接了过来：“那……我去外屋换。”
看着林虎在外屋笨拙地换衣服，苏晚意靠在门上，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知道，从这个暴雨夜开始，她的人生将彻底改变。
林虎换好衣服走出来，虽然衣服紧绷在身上，显得有些滑稽，但他毫不在意，走到苏晚意面前，认真地说：“等雨停了，我就去请媒人上门提亲。”
“好。”苏晚意点点头，眼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那一晚，两人在昏暗的烛光下，聊了很多。林虎说了他小时候打猎的趣事，苏晚意也说了她在锦绣庄的日子。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屋内的气氛却越来越温馨。
第二天清晨，雨过天晴，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炕上，苏晚意醒来时，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只有一件林虎的外衣盖在她身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和味道。
她走到院子里，看到林虎正在劈柴，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他看到她，黝黑的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醒了？锅里有粥，我去镇上买了肉，晚上给你炖排骨。”
苏晚意看着他，心里充满了暖意，笑着走过去：“我帮你。”
溪畔的晚炊再次升起，这一次，空气中弥漫的不仅是饭菜的香气，还有爱情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