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梁的夜晚,风大且冷。
没有生火,两人一婴挤在一处岩石背风的凹陷里,依靠彼此的体温和那条厚实的棉被抵御寒意。
孩子被裹得严严实实,睡在两人中间。
江秀秀毫无睡意。
下方那片死寂的山谷像一块磁石,牢牢吸着她的心神。
那几缕孤零零的炊烟,那破败散乱的棚屋轮廓,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不祥,下面到底有什么?是绝望的幸存者在苟延残喘?还是……更糟的东西?
她侧过头,看向旁边的曲靖。
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但江秀秀知道他也没睡。
他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你觉得……下面会是什么?”她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曲靖没有睁眼,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飘忽:“可能是被遗弃的据点,资源耗尽,剩下的人等死。也可能……是个陷阱。”
“陷阱?”
“嗯。”曲靖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用微弱的烟火吸引过往的幸存者,然后……”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江秀秀已经明白了。
在这末世,人吃人并非只是比喻。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让她打了个哆嗦。
“那我们明天还下去吗?”
“下。”曲靖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但要做好准备。”
他没再说话,但江秀秀明白他所谓的准备是什么,武器、警惕、以及随时撤离的决心。
后半夜,江秀秀在不安中迷迷糊糊睡去,天刚蒙蒙亮,她就被曲靖推醒。
“我下去了。”他已经收拾妥当,突击步枪背在身后,手枪插在腰侧,合金短刃和工兵铲也都处在随时可取用的位置。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比山间的晨雾还要冷冽。
“小心。”江秀秀抱着孩子坐起身,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两个字。
曲靖点了点头,最后检查了一遍装备,身影便如同融化的冰雪般,悄无声息地滑下山梁,消失在茂密的林木之中。
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江秀秀抱着孩子,蜷缩在岩石后面,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山下可能传来的任何声响,枪声、惨叫、或者……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不敢想象如果曲靖遭遇不测的后果。
那意味着她和孩子将彻底失去在这片残酷荒野中生存下去的依靠。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升高,林间的雾气渐渐散去,山谷的轮廓在阳光下变得更加清晰,也显得更加破败和荒凉。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江秀秀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
就在她的焦虑达到顶点时,下方的树林边缘,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特定节奏的鸟鸣声!
是曲靖约定的信号!他回来了!而且是安全的信号!
江秀秀猛地松了口气,几乎要虚脱,她连忙按照约定,回应了几声。
片刻后,曲靖的身影从树林中钻出,敏捷地攀上山梁,他的脸色比下去时更加凝重,身上似乎还沾着一些新鲜的泥土和草屑。
“怎么样?”江秀秀迫不及待地问。
曲靖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接过水壶喝了一大口水,才沉声道:“是个死地。”
“死地?”
“嗯。下面原来应该是个小型的幸存者村落,大概十几户人家。但现在……几乎没人了。”江霖的语气带着一种见惯了死亡的平静,“我查看了几个棚屋,里面只有一些腐烂的尸体和散落的骨骸,死了有一段时间了。看痕迹,不像是被变异体袭击,更像是……内讧,或者瘟疫。”
内讧?瘟疫?江秀秀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那……那炊烟是怎么回事?”
“只有最靠近山谷深处的一间石屋里还有人。”曲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一个老头,快不行了。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瘦得皮包骨头。炊烟是他们生的,在用最后一点野菜根煮汤。”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老头说,几个月前,村子里为了争夺仅剩的粮食爆发了冲突,死了不少人。后来又闹起了怪病,没药医治,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能跑的早就跑了,只剩下他们三个老弱病残,走不动,只能在这里等死。”
等死……
这两个字像冰锥一样刺进江秀秀的心里。
这就是末世之下,许多幸存者最终的归宿吗?不是死于怪物之口,而是亡于同类相残和绝望。
“他还说了什么?附近有没有其他安全的地方?或者有用的物资?”江秀秀追问,这是他们最关心的。
曲靖摇了摇头:“老头神智已经不太清醒,问不出太多。他只说往南再走几天,好像有一个战前的地下设施,据说很坚固,但具体位置他也说不清。至于物资……村子里能吃的、能用的,早就被搜刮干净了。”
希望再次变得渺茫。
江秀秀看着下方那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山谷,心情沉重。
他们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能有人烟的地方,结果却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我们……要下去吗?”她看着那间冒着微弱炊烟的石屋,心里有些不忍,那两个孩子……
曲靖明白她的意思,他沉默了一下,道:“不能久留。这里死气太重,待久了容易染病。而且,我们也没有多余的物资救济别人。”
他的话很现实,也很残酷,他们自身难保,同情心是致命的奢侈品。
曲靖从空间里拿出几块肉干和两个野果,用布包好。“经过那里时把这些放在他们门口吧。我们绕开山谷,继续往南走。”
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仁慈。
江秀秀点了点头,没有反对,她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两人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绝望的山谷,抱着孩子,转身,踏上了继续向南的旅程。
寻找那传说中可能存在的、战前的地下设施,寻找那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