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府衙
烛火将李嗣炎的身影,投映在身后的巨幅舆图上,随着火光摇曳不定。
他将罗网密报轻轻放在案上,在六万蒙古铁骑字样上轻轻敲击。
多尔衮这一手倒是狠辣,八旗接连受创,便驱策蒙古诸部为前驱,粮草不给足,分明是要借我军之手,替他除去这心腹之患。
亲兵统领李岳瞿侍立在一旁,目光始终不离殿门。
参军周镇山捧着茶盏递上去:殿下,您看这蒙古骑兵虽缺粮少械,但来势确实不容小觑。
李嗣炎起身接过,走到舆图前,视线沿着胶莱河一线游离不定:饿狼固然凶残,却也最易在失去理智的时候落入陷阱,传令!
李岳瞿立即单膝跪地:末将在!
八百里加急送往归德:命党守素分兵三万,东进至胶莱河平原设伏。李嗣炎在图上重重一点。
告诉他依托河网地利,多设障碍,将虏骑切割开来,这一战,务必要让蒙古骑兵有来无回。
他转身取过一支令箭:再传令李定国,尼堪残部就交给他了,归德城下留兵两万虚张声势即可,让他率主力寻机歼敌。
游击刘文秀、艾能奇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是投诚而来的将领,深知此战关系重大。
周镇山沉吟道:我听闻这尼堪也是虏酋帐下名将,用兵颇为老道。
正因如此,才要李定国亲自对付。
李嗣炎负手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蒙古骑兵纵横草原百年,若是此战能将其主力歼灭在此,将来北伐中原、经略塞外,便可事半功倍。
他转身环视众将,目光如电:告诉他们,此战关乎不仅是山东一地的得失,更是整个中原的气运,让多尔衮好好看看,他送来的这份大礼,孤收下了!
殿外秋风呼啸,卷起满地落叶。
十月廿三 归德大营
烛火噼啪作响,党守素看完密信上内容,笑道:好个多尔衮,竟把蒙古人当刀使。
参将马渡趋前两步:军门,王上可是要我们回师?
回师?党守素将密信在烛火上点燃。
王上要我们在胶莱河,给蒙古人备份大礼,传令:即日起停止攻城,精选三万步卒,让辎重营把所有的铁蒺藜、陷马坑都带上。
蒙古骑兵长于野战却拙于攻坚,我们要在这水网地,带布下天罗地网。
游击刘文秀迟疑道:若是尼堪趁机突围.当如何..
放心,李总兵的武威镇正在星夜赶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蒙古这六万铁骑钉死在山东!
............
南阳大营,李定国在晨雾整军备战,副将杨武系着战甲走来:大将军,可是要驰援山东?
李定国将密信收进袖中。
我们要在归德给尼堪和镶红旗送终,传令:各营轻装简从,只带十日干粮,把所有炮都架上马车。
他望着渐亮的天色,对集结的将领们道:尼堪新败正是惊弓之鸟,我等要趁他惶惶不可终日时,给他最后一击。
这时有参军提醒:大将军,蒙古骑兵来势汹汹...
那是武威伯要操心的事,我们的任务,就是让尼堪这支八旗精锐,永远留在中原!说完,李定国翻身上马,朝着大军集结点疾驰而去。
晨光初现时,两支大军分别向东、向北开拔。
扬威镇带着密密麻麻的防御器械,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刺猬。
李定国部则轻装疾进,如出鞘利剑,而在山东境内,蒙古骑兵的马蹄声已隐约可闻。
——十月廿九 胶莱河
朔风卷着枯叶掠过河面,胶莱河水泛着铅灰色的寒光,岸边芦苇丛结满白霜。
李嗣炎手执缰绳勒马南岸高地,做为预设战场,他有必要再次确认周边地形。
贺如龙。
末将在!身披铁甲的将领催马出列,秋冬时节已让铁护腕,覆上一层薄冰。
北面交给你了,记住待敌骑半渡,以虎蹲炮三叠阵迎击。
贺如龙抱拳领命调转马头驰向河岸,对着炮营高声传令:炮队散开!三十步一炮,隐于苇丛!
河岸上,士兵们两人一组,轻松提着数十斤的虎蹲炮快步就位,这种轻便火炮一人即可扛起,炮手们迅速在灌木丛后、土坡下寻找最佳射击位置。
炮手们迅速扒开枯苇,将炮身架在土坎后,装填手从油布包里,取出预装好的弹药。
这时,参军周镇山踏着冻硬的草甸走来,请示道:王上,摧锋营已在二道坡就位,今早哨骑回报,多铎的前锋距此不足十里。
李嗣炎望向中军方向,三千重甲摧锋营肃立在晨雾中,刘司虎似有所觉在马上朝大营,微微欠身,重甲发出铿锵之音。
重甲营是此战铁砧,多铎不动,他也不能动。
忽然,南线突然传来闷雷般的炮响,定业将军炮的试射震得地面微颤,炮弹撕裂晨雾,在对岸滩头炸起冻土块。
中型陆战炮的落点精准覆盖渡口,轻型炮则随时准备向前机动。
周镇山眯眼观察着弹着点:射界开阔,足够封锁河道。
李嗣炎目光扫过西面山峦,那里隐约可见旌旗闪动。他正要开口,对岸突然传来海潮般的马蹄声。
蒙古前锋已如乌云般压向河岸,战马踏碎薄冰的脆响清晰可闻。
传令各营照预定方案行事,放他们过河。
“是,王上。”接着李嗣炎示意,让亲卫帮自己穿戴披挂,很快比同类马要大上几圈的玄,也被马夫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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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 胶莱河北岸
旷野上卷起漫天黄尘,六万蒙古铁骑如潮水般涌至北岸。
马蹄声震耳欲聋,惊得河滩上的水鸟四散飞逃。
科尔沁部巴达礼台吉勒住焦躁的战马,眯眼打量着对岸:这河道选得刁钻,冰层太薄承受不住大军同时渡河。
察哈尔部阿布鼐台吉策马近前,皮袍上沾着的冰碴簌簌落下:南军在河岸高处筑了炮垒,看旗号是多铎交代过的秦王亲军。
这时土默特部格日勒图,扬鞭指向西面:看,多铎的正白旗到了山岗上。
顺着他的马鞭望去,只见西面山脊上旌旗招展,正白旗的兵马正在列阵,一员大将骑着白马,在山岗上远远眺望战场,丝毫没有下山助战的意思。
格日勒图冷哼一声:八旗这是要坐山观虎斗。
巴达礼建议:不如分兵两路,我带科尔沁部佯攻渡口,你率土默特部骑兵绕到上游试试。
阿布鼐摇头反对:上游河道更窄,水流更急,南军必定设了埋伏。
就在这时,西面山岗上响起连绵的号角声。
正白旗的步甲迅速占据山脊制高点,镶黄旗的骑兵则在两翼展开,八旗军阵严整,兵甲鲜明,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下泛着寒光。
这是在督战?
格日勒脸色阴沉下令:传令前锋,派两个千人队试探渡河,让多铎看看没有八旗助阵,我蒙古勇士照样能破敌!
号角声起,两千蒙古骑兵如离弦之箭冲向河道。
战马踏碎薄冰,水花四溅,对岸立即响起震天炮火声,硝烟顷刻笼罩了整个河面。
多铎在山岗上冷眼旁观,对拜音图道:记下南军炮位。待蒙古人耗尽其弹药,便是我们出手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