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轩对上了苏思齐的视线。
“叔叔好，阿姨好。我是陈墨轩。”
他先向旁边的周安然点头致意，动作自然，没有半分局促。
周安然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拉了拉丈夫的衣袖。
“老苏，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就是随便看看。”
“我没事。”
陈墨轩开口。
他看向苏思齐。
“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如果不嫌弃，去我家里喝杯茶吧。”
这个邀请，让苏思齐有些措手不及，话都堵在了嘴边。
他预想过对方的慌乱，或是辩解。
却没想过，对方会如此从容地。
“好。”
苏思齐只回了一个字。
陈墨轩转身，领着两人走向老宅。
元宝在前面带路，黑色的皮毛在阳光下发亮。
原本还在人群里上蹿下跳的大圣，看见这场面，也收敛了动作，夹着尾巴跟在后面。
院门推开。
张兰正在院子里看到儿子领着两个气质不凡的客人进来，先是一愣。
当她的目光落在周安然脸上时。
“哎呀！亲家母！”
张兰快步迎了上来，一把拉住周安然的手，脸上的笑意比院子里的阳光都灿烂。
“你怎么来了！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村口接你！”
周安然被这声“亲家母”叫得脸上一热。
“我们就是顺路过来看看，没想打扰。”
“不打扰不打扰！快进屋坐！”
张兰拉着周安然就往屋里走，又回头对苏思齐喊。
“亲家，快请进！”
苏思齐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跟着进了屋。
陈建国也从里屋出来，招呼客人。
很快，最好的茶叶泡上了，刚摘的草莓和金桔也摆满了桌子。
张兰和周安然坐在一起，聊着家常，一见如故。
陈墨轩和苏思齐，则坐在另一边。
苏思齐端起茶杯，看着杯中的茶叶。
“伏龙村现在很热闹。”他先开口。
“托大家的福，还算顺利。”陈墨轩回应。
“这种热闹，建立在网络热度和新鲜感上，泡沫很大。”
苏思齐放下茶杯，问题直接切入。
“热度过后，你怎么保证游客还会来？只靠那条鱼吗？一条鱼，能吃几次？”
问题尖锐，直指核心。
旁边的张兰和周安然都停下了交谈，看了过来。
陈墨轩给苏思齐续上茶水。
“叔叔，您说得对，一个噱头走不远。”
“伏龙村真正的核心，不是某一道菜，也不是某个网红动物，而是一种体验。”
“游客来这里，吃的是刚从地里摘下的菜，喝的是您杯里这口茶，呼吸的是没有污染的空气，看到的是几百年的老房子和淳朴的乡亲。”
“这种体验，城市里找不到。味道只是敲门砖，这里的文化和生活，才是根。”
苏思齐听完，不置可否，抛出第二个问题。
“君悦府，十个亿的投资。你为什么不接？”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这对你，对伏龙村，都是一步登天的机会。有了他们的品牌和管理，青律的身价会翻十倍不止。”
陈墨轩笑了。
“叔叔，君悦府要的，不是伏龙村，而是一个叫‘伏龙村’的空壳。”
“他们会建起高墙，把游客和村民隔开。会用标准化的流程，取代三伯灶台上的烟火气。会把青律蔬菜做成漂亮的摆盘，贴上昂贵的价格。”
“那样一来，伏龙村就不再是伏龙村了。”
“它会变成一个精致的度假区。这片土地的根，就断了。”
“十个亿，买断的是伏龙村的未来。这个钱，我不能要。”
苏思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接着又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那你对青律的规划是什么？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当个富家翁？”
“当然不是。”
陈墨轩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农产品，是第一步。接下来，是深加工。果酱、果干、果酒，这些是可以走出伏龙村的商品。”
“同时，建立线上社区，分享健康食谱，组织农场体验。让青律成为一种生活方式。”
“还有陈伯的竹编，村里的土布，这些手艺都会做成文创产品。让游客带走的，不只是食物，还有伏龙村的故事。”
一个从田间地头，到线上社区，再到文化周边。
苏思齐一直紧绷的肩背，松弛了一些。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商人的精明，却有着比商人更长远的布局。
苏思齐的目光，最后落定在陈墨轩的脸上。
他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你说的这些，都很好。”
“但你对我女儿，苏浅月，是什么想法？”
空气凝固。
张兰和周安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陈墨轩没有回避苏思齐的视线。
他站起身，再次为苏思齐的茶杯续满水。
这一次，他没有坐下。
“叔叔，我对浅月，是真心的。”
“我刚才说的所有规划，每一步，都有她。所有重大的决定，都是我们一起商量。”
“青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业，是我们两个人的。”
他看着苏思齐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清晰。
“我的规划里，没有如果，只有我和她。”
苏思齐看着他，看了很久。
最终，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端起面前那杯刚刚续上的热茶，一饮而尽。
然后，把空茶杯，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茶不错。”
苏思齐站起身。
“下次来省城，别空着手。带上你的好酒，我陪你喝两杯。”
说完，他转身朝周安然走去。
周安然和张兰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陈墨轩站在原地，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自己过关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苏浅月打来的。
他接起电话。
“墨轩！我爸妈没为难你吧！”
陈墨轩看着正和自己母亲相谈甚欢的周安然，又看了看站在院门口，背着手研究葡萄藤的苏思齐。
他对着电话，笑了起来。
“别急，你爸说……让我下次去省城，带瓶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