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结束，宾客散去。
黑色的牧马人缓缓驶离喧嚣的院落，在李家镇乡亲们既艳羡又好奇的注视中，驶出了主家。
车厢里，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酒菜香气。
“老三这手艺，真是绝了。”大伯陈建忠靠在椅背上，满足地打了个饱嗝，“那锅肉炖得，吃得我浑身都舒坦。”
“可不是！”四伯陈建智跟着感叹，“那白菜比肉还香！我在省城吃过一回几百块的‘开水白菜’，还没老三锅里的一片叶子有味儿！”
副驾上的二伯陈建义咂了咂嘴，还在回味，却忽然叹了口气。
“可惜了。”
“景行那小子说的也是实话，现在的人，不认这个了。”
“他们不懂，这才是真正的味道，是火候和时间熬出来的真功夫。”
长辈们的议论，陈墨轩听在耳里。
他握着方向盘，没有插话。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愈发清晰。
这门手艺，不能就这么埋没在乡野的红白喜事里。
它值得一个更大的舞台。
……
牧马人回到伏龙村，在老宅院门口停稳。
三位伯伯下了车，意犹未尽地讨论着回头要去三伯家蹭饭，才各自慢慢悠悠地回了家。
陈墨轩把车停好，去了农场，就看到陈超正赤着上身，拿着水管和抹布，仔细擦洗那辆白色的四米二冷链货车。
“二蛋，忙完了？”陈墨轩走过去。
“哎，墨轩哥，你回来了。”陈超用毛巾抹了把脸，憨厚地笑了笑，“送完货了，把车冲一下，明天早上好直接装货。”
农场现在的出货量，已经稳定在每天二千多斤。
从伏龙村到县城，再到江城，返回。
装货、卸货、开车、对接、结款。
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二蛋一个人身上。
“二蛋，过来坐。”陈墨轩指了指院里的石凳。
“哥，咋了？”陈超有点摸不着头脑，还是听话地坐了过去。
“光靠你一个人跑，太累了。”陈墨轩直接说道。
“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长此以往，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以后出货量只会越来越大，你一个人分身乏术。”
陈超挠了挠头，咧嘴一笑：“哥，我没事，我身体好，扛得住！”
“这不是扛不扛得住的问题。”陈墨轩的态度很坚决，“我们是正规公司，不是小作坊。要把事情做大，就得有规矩。把你一个人当三个人用，这不是规矩。”
他看着陈超，认真地说：“我们得再招个人，跟你一起负责送货。两个人换着开，也能有个照应。”
“再招人？”陈超愣住了。
“对。”陈墨轩点头，“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推荐？最好是咱们知根知底的，信得过。”
知根知底，信得过。
陈超陷入了沉思。
村里现在没什么年轻人，找知根知底的人一起送货还真不好找。
他苦着脸，半天憋不出一个名字。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
“墨轩！你看我哥陈杰行不行！”
“三哥？”陈墨轩有些意外。
“对！就是我亲哥！”陈超的语速瞬间快了起来，透着一股急切的兴奋。
“我哥在沪市电子厂打了五年工了，人比我机灵，脑子活，也肯吃苦！不像我，就一身蛮力。”
他生怕陈墨轩不同意，竹筒倒豆子般把老底都掀了。
“他跟他女朋友谈了快两年，一直想买房结婚，可厂里那点死工资，猴年马月才能攒够首付啊！”
“我哥前两天打电话还跟我诉苦，说现在厂里效益不好，一个月到手也就七千多，累得跟狗一样。”
陈墨轩安静地听着。
陈杰，他的三堂哥。
小时候一起掏鸟窝下河摸鱼，脑子很灵光，为人务实，有责任心。
更重要的是，他有明确的赚钱目标和生活压力。
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会用尽全力去抓住。
完美的人选。
“行。”
陈墨轩当场拍板。
“你现在就给你哥打电话，让他回来。”
“啊？现在就打？”陈超被这果决的效率惊得一愣。
“现在就打。”陈墨轩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开出条件。
“你告诉他，回来跟你一起，负责咱们农场的县城和江城的运输。”
“试用期一个月，月薪八千。”
“转正后，交五险一金。”
“以后公司做大了，年底还有分红。”
月薪八千！
五险一金！
年底分红！
他自己拿一万，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跟着墨轩哥干的元老。
他本以为，新招的人，能给个五六千就算顶天了。
没想到，墨轩哥一开口，就是八千的底薪，还给交金！
在农村，一个月八千块是什么概念？
那是一家人的顶梁柱，是能在村里横着走的收入！更别说还有城里人才有的五险一金！
“哥……这……这是不是太多了？”陈超结结巴巴地问，他自己都觉得这条件好得不真实。
“不多。”陈墨轩摆了摆手，“以后你们俩管的事会越来越多，要操的心也越来越多。这个待遇，他值得。”
他看着已经激动到脸颊通红的堂弟，又补了一句。
“你哥要是愿意回来，你们兄弟俩一起干，我也更放心。”
最后这句话，彻底击中了陈超的心。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太过激动，差点被脚下的石子绊倒。
“我打！我马上就打！”
他掏出手机，找到陈杰的号码。
电话拨了过去。
“嘟……嘟……”
“喂？二蛋？怎么这个点给我打电话？我这还没下班，吵死了！”
电话那头，传来陈杰疲惫声音，背景是机器运转的、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
“哥！你别干了！回来吧！”陈超对着手机大吼，声音盖过了那片嘈杂。
“回来？你说得轻巧！我回去了喝西北风啊？房子的首付你给我出啊？”陈杰没好气地回道。
“不是！哥！你听我说！”陈超急得满头大汗，一口气把刚才陈墨轩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吼了出来。
“墨轩哥的农场要招人！让你回来跟我一起送货！一个月八千！还给交五险一金！年底还有分红！！”
电话那头，突然没了声音。
所有的言语都消失了。
回答他的，只有工厂机器的轰鸣声。
一秒。
两秒。
足足过了十几秒。
“你说啥玩意儿？”
“一个月……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