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洞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使者提前抵达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深潭。
“北方藩王的信物……”沈默咀嚼着这个信息,眉头紧锁,“是镇守北疆的燕王,还是……素有贤名却远离中枢的赵王?”无论是谁,藩王与墨痕勾结,其图谋足以震动天下!
“眼下深究其具体身份恐来不及。”白素心保持冷静,“当务之急是找到寿安公主。她是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钥匙。”
她不再耽搁,迅速通过涵洞内一处极其隐蔽的传讯孔道,向外发出了数道指令。这些指令通过她多年经营、单线联系的眼线网络,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悄无声息地扩散开去。
等待消息的时间格外漫长。沈默抓紧时间调息,将状态调整至最佳。他清楚,接下来的行动,可能只有一次机会,不容有失。
数个时辰后,外面再次传来约定的鸟鸣信号。
白素心立刻上前接收信息。片刻后,她返回,眼中带着一丝疲惫,却也有精光闪烁。
“找到了!”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就在城西北的‘寒山寺’!”
“寒山寺?”沈默一怔。那是苏州名刹,香火鼎盛,游人如织,将寿安公主藏于此处,可谓灯下黑!
“并非主寺。”白素心解释道,“是寒山寺后山一处名为‘听松别院’的皇家敕建静修之所,平日不对外开放,由宫内派遣的老太监和侍卫看守,戒备森严。墨痕将她安置于此,既能借皇家禁地掩人耳目,又能确保其安全。”
“好一个听松别院!”沈默冷笑,“可知内部守卫情况?”
“具体不详,但必然有墨痕高手混入其中,与原本的皇家侍卫共同守卫。而且别院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白素心语气凝重,“强攻绝无可能,唯有智取。”
沈默沉吟片刻,问道:“别院日常用度,如何供给?”
“均由寒山寺定期送去。今日……正是送补给的日子!”白素心眼睛一亮,“你是想……”
“李代桃僵!”沈默与她异口同声。
计划迅速成型。白素心手下能人异士众多,很快便“请”来了今日负责往听松别院运送米粮蔬菜的寒山寺伙头僧及其两名助手,并找来了身形相仿之人易容顶替。沈默则扮作其中一名挑夫助手。
为确保万一,白素心亲自出手,为沈默易容。她手法精妙,不过片刻,沈默便成了一个面色黝黑、带着些憨气的年轻挑夫,连眼神都变得浑浊了几分。
“此去凶险万分,一切小心。”白素心看着他,郑重嘱咐,“我会带人在外接应。若事不可为,以保全自身为要,信号为号,我们立刻强攻接应!”
“明白。”沈默点头,将一枚小巧的烟花信号筒塞入怀中挑夫衣服的内衬。默刃无法携带,他只藏了几柄淬毒的短匕和那枚至关重要的玄色玉佩在身上。
午后,伪装成僧侣和挑夫的三人,推着满载粮蔬的独轮车,沿着寒山寺后山的青石小径,向着那隐于松林深处的听松别院行去。
越靠近别院,气氛越发肃杀。明岗暗哨逐渐增多,隐藏在松林中的目光冰冷而警惕。盘查也极其严格,不仅核对身份文牒,连车上的米粮都要抽样检查。
沈默低着头,模仿着挑夫畏缩的神态,心中却将沿途的岗哨位置、换岗规律一一记下。
终于,抵达别院那朱红色的大门。守门的并非普通僧人,而是两名目光锐利、太阳穴高高鼓起的带刀侍卫,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显然是见过血的高手。
“今日为何晚了?”一名侍卫冷声问道,目光如同刀子般在三人身上刮过。
领头的“伙头僧”(白素心手下假扮)连忙合十躬身,陪着笑脸:“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寺里今日香客众多,备菜耽搁了些时辰,还请军爷恕罪。”
侍卫又仔细检查了车辆和货物,甚至捏起几粒米看了看,确认无误,才挥挥手:“进去吧,动作快点,放下东西立刻离开!不得逗留!”
“是是是!”假伙头僧连声应着,推车而入。沈默和另一名“挑夫”低头跟上。
别院内部比想象中更加深邃。亭台楼阁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清幽寂静,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沈默能感觉到,至少有不下十道强大的气息隐藏在暗处,锁定了他们这三名不速之客。
货物被要求卸在靠近后门的一处杂物房。过程中,一名管事模样的老太监在一旁监督,眼神阴鸷,不时用尖细的嗓音催促。
沈默一边搬着米袋,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别院主楼位于最高处,被层层松柏环绕,守卫也最为森严。寿安公主,极有可能就在那里。
就在他们即将卸完货物,准备离开时,主楼方向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只见数名气息格外深沉的黑衣人,护卫着一位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瘦高男子,快步走进了主楼。
虽然只是一瞥,但沈默瞬间认出,那瘦高男子正是墨先生!而他身边那几名黑衣人,气息之强,竟似乎不在崔判官之下!尤其是其中一人,身形魁梧,背后负着一柄造型奇古的阔剑,仅仅是行走间流露出的气势,就让沈默感到一阵心悸。
高手!绝对是远超崔判官的顶尖高手!看来,这就是使者带来的力量?还是墨先生隐藏的底牌?
墨先生此刻进入主楼,所为何事?是与寿安公主商议,还是……与那位神秘的使者会面?
必须想办法靠近主楼!
机会稍纵即逝。沈默心念电转,在搬最后一袋米时,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哎哟”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倒,那袋米也重重摔在地上,米粒撒了一地。
“没用的东西!毛手毛脚!”那老太监立刻尖声斥骂起来。
假伙头僧连忙上前赔罪,另一名挑夫也赶紧去扶沈默。
沈默装作崴了脚,痛苦地呻吟着,一时无法站起。
“真是晦气!”老太监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两个,扶他去旁边厢房歇息片刻,赶紧弄好了滚蛋!别在这里碍眼!”
假伙头僧和另一名挑夫连忙称是,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沈默,走向杂物房旁边一间堆放旧物的厢房。
这正合沈默之意!这间厢房的位置,比杂物房更靠近主楼一些!
进入厢房,关上门。假伙头僧立刻低声道:“大人,您没事吧?”
“无妨。”沈默迅速站直,眼神锐利,“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就回。”
不等二人回应,沈默已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来到窗边,观察了一下外面。守卫的注意力似乎被刚才的小插曲吸引,暂时没人盯着这间厢房。
他轻轻推开窗户,身形一闪,便已融入厢房后茂密的灌木丛中。借着树木和假山的掩护,他如同鬼魅般向着主楼方向潜行。
越靠近主楼,守卫越是森严。明哨、暗哨、巡逻队,交织成一张几乎密不透风的网。沈默将潜行匿迹的功夫发挥到极致,气息收敛到近乎虚无,每一步都踩在视觉的死角和巡逻的间隙上,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道警戒线。
终于,他潜行至主楼侧面的一处窗下。窗户紧闭,里面隐约传来谈话声。
他屏住呼吸,将耳朵贴近窗缝。
里面正是墨先生和寿安公主的声音!
“……使者已至,对之前的连连失利极为不满。”这是墨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谨和压力,“公主殿下,玉玺之事,关乎大计,绝不能再有任何闪失!十日后的天狗食日,必须成功!”
“本宫知道了。”寿安公主的声音依旧带着惯有的高傲,但细听之下,也有一丝烦躁,“只是那沈默小贼狡猾异常,密钥至今未能到手,萧战那条疯狗又在一旁虎视眈眈……”
“密钥之事,使者自有安排。”墨先生打断她,语气变得诡异,“至于萧战……不过疥癣之疾,使者已另有妙计对付。当务之急,是确保‘祭品’万无一失。”
祭品!
沈默心中一紧,凝神细听。
“祭品已按使者要求准备妥当,皆是阴年阴月阴日生的童男童女,共九对,届时以血引之,必能沟通幽冥,开启玉玺封印……”寿安公主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漠。
童男童女!九对!血祭!
沈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些疯子!他们竟然要用十八个无辜孩童的性命作为祭品!
强烈的杀意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让他控制不住气息!
就在这时,主楼内那个背负阔剑的魁梧黑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凌厉如实质的目光骤然射向沈默藏身的窗口!
“窗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