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狐影夜袭 质子西行
西域的夜，来得快而深沉。白日里炙烤大地的热浪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冷与呼啸的风沙。十方集并未因夜幕降临而沉寂，反而更多了几分鬼祟与喧嚣，灯火摇曳的阴影里，不知藏着多少交易与杀机。
几辆马车静静地停靠在客栈的后院，与前面的喧闹隔绝。孙小红在车内悉心照料着昏迷的李寻欢，阿飞抱剑坐在车辕上，如同守夜的孤狼，傅红雪则隐在马车最深的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丁灵琳和李曼青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而叶风所在的那辆马车内，烛火昏黄。他斜倚在软垫上，指尖缠绕着紫色的发梢，看似慵懒，那双桃花眼却清澈无比，映着跳动的火焰，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
没有丝毫征兆，车厢内仿佛凭空多了一个人。
没有车门开启的声音，没有衣袂破风声，甚至没有引起气流的丝毫变化。就像她本来就在那里，只是从阴影中浮现了出来。
这是一个女人。
一身暗金色的西域长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曼妙曲线，却丝毫不显俗艳。金色的长发如同流淌的阳光，随意披散，映衬着雪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一双碧绿的眼眸，深邃如同沙漠中最神秘的绿洲，又狡黠灵动得像真正的狐狸。她的容貌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情，美得极具侵略性，却又因那份掌控一切的从容而显得高深莫测。
她就那样自然而然地斜倚了下来，恰好躺入了叶风的怀里，将他当成了一个舒适的人肉软垫。一股淡淡的、奇异的檀香混合着沙漠风沙的气息弥漫开来。
叶风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锐芒，但立刻又恢复了那副慵懒媚惑的模样。他甚至没有低头去看怀中的不速之客，只是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声音依旧娇柔：“哎呦，这位姐姐，投怀送抱也得先打个招呼不是？小弟胆子小，经不起吓。”
他能感觉到，这女人看似慵懒的姿势下，隐藏着何等可怕的力量与精准的控制力。而且，她出现的方式，完全超出了他对轻功的认知范畴。此刻翻脸，绝非明智之举。他只能忍着，因为这就是他们引起对方注意的目的——只是没想到，对方的出现方式如此……别致。
沙漠狐狸，果然名不虚传。
怀中的女人发出一阵轻灵却带着磁性的笑声，抬起头，碧绿的眼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叶风近在咫尺的、妖异绝伦的脸庞，红唇微启，吐气如兰：“紫发妖瞳，音若娇娥，手段却狠辣诡谲……阁下便是叶风公子吧？果然比传闻中更有趣。”
她不等叶风回答，目光又轻飘飘地扫向车外，仿佛能穿透车壁，清晰地报出每一个人的名字：“车外那位冷得像块冰、杀气却浓得化不开的，是‘飞剑客’阿飞前辈。藏在阴影里抱着刀的那位，是‘天涯刀客’傅红雪。守着父母的那位年轻人，是小李探花的公子李曼青。还有那位俏生生的小姑娘，是丁家的大小姐丁灵琳。至于昏迷不醒的那位……自然就是名满天下的李寻欢李探花了。”
她语速不快，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每一个名字都说得清晰无比，分毫不差！
车内车外，所有听到她声音的人，心中俱是一凛！他们并未刻意完全隐藏行踪，但对方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将他们所有人的底细摸得如此清楚，这份情报能力，实在可怕。
叶风脸上的笑容不变，心中却已提起十二分的警惕：“姐姐好厉害的眼线。既然如此，我们的来意，想必姐姐也早已清楚了？”
沙漠狐狸从他怀中微微支起身子，纤长的手指看似无意地划过叶风的胸膛，碧眼之中流光溢彩：“魔教总坛……那个鬼地方，避之唯恐不及，你们却偏偏要往里面闯。啧啧，勇气可嘉，或者说……愚蠢透顶。”
她顿了顿，笑容变得有些玩味：“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那里的地图，或者说，通往那里的安全路径。我可以给你们，甚至包括一些你们绝对打听不到的……关于现在总坛内部的有趣消息。”
“条件？”叶风直截了当地问。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沙漠狐狸的午餐。
沙漠狐狸的笑容越发妩媚，却也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有得必有失，这是沙漠的规矩。我给你们最需要的东西，但你们也得帮我一个忙。最近有伙很讨厌的鬣狗，总想咬断我的财路。我需要一个人……暂时押在我这儿，替我挡一挡灾，吸引一下火力。等我清理干净了麻烦，自然完璧归赵。”
要一个人质！
车内车外的气氛瞬间凝固。
“我愿意！”几乎是同时，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
李曼青和傅红雪同时踏前一步，面色坚定。李曼青身为儿子，自然要替父分忧；傅红雪性格使然，不喜欠人情，更不畏艰险。
然而，沙漠狐狸那双碧绿的眼眸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便摇了摇头，纤纤玉指轻轻一点，方向却是叶开所在的那辆马车：“他们两个……一个太嫩，一个太闷，引不起那些鬣狗的兴趣。我要他——”
她的指尖，隔着车厢，精准地指向了正苦笑着摸鼻子的叶开。
“小李飞刀的传人，风流倜傥的叶开公子。他的名头，才够响，够分量，能让那些蠢货迫不及待地扑上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叶开身上。
丁灵琳立刻抓住叶开的胳膊，急道：“不行！开哥不能去！”
叶开拍了拍丁灵琳的手背，脸上露出一个无奈的、却又早已料到的笑容。从沙漠狐狸出现的那一刻，从她精准报出所有人名字的那一刻，他就隐隐有种预感。他是最合适的人选——身份足够特殊，与李寻欢关系最近，本身又是极具价值的目标。
他推开马车门，跳下车，走到沙漠狐狸的车驾前，看着那双深邃的碧眼，苦笑一声：“狐狸姐姐真是好眼光，专挑苦命人。罢了罢了，能替姐姐挡灾，是在下的荣幸。”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反而让沙漠狐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浓的兴趣。
“开哥！”丁灵琳还想阻止。
叶开回头对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放心，狐狸姐姐家大业大，不会把我怎么样的。照顾好师傅。”他又对阿飞、傅红雪等人点了点头。
最后，他走到叶风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塞进了叶风手里。那是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巴掌大小的、硬硬的物件。
“叶兄，”叶开收敛了笑容，眼神变得认真起来，“这东西……或许关键时刻能有点用。收好。”
叶风感觉到那物件的形状，桃花眼中微微一闪，随即不动声色地将其纳入袖中，娇柔一笑：“叶小弟放心去便是，说不定那狐狸窝里，别有洞天呢。”
沙漠狐狸轻笑一声，身形如同鬼魅般飘下马车，来到叶开身边，很是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仿佛是一对亲密的情侣：“叶公子，请吧？夜色正好，带你去看看十方集真正有趣的地方。”
她甚至没有再看其他人一眼，挽着叶开，身影一晃，便如同融入夜色般，消失在院墙的阴影之后，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夜风中，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奇异的檀香和一句若有若无的轻笑。
叶风站在原地，袖中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件叶开塞给他的硬物，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嘴角那抹慵懒的笑意渐渐变得深沉起来。
质子已西行，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叶开留下的那样东西，又会在接下来的风暴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第十章 红妆潜行 魔窟深藏
十方集的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眼前只剩下无尽黄沙与嶙峋怪石。一轮冷月悬于苍穹，将沙海照得一片惨白，更添几分孤寂诡秘。
在一处背风的沙丘后，几个人影正进行着极其诡异的装扮。
阿飞面无表情，任由叶风将一套艳丽的西域舞裙套在他硬朗的身躯上，复杂的头纱和面纱掩盖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寒星般锐利、此刻却写满憋屈与冰冷的眼睛。他本就身形高挑，如此打扮，在昏暗光线下竟真有几分异域女子的高冷风韵，只是那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剑气，让人不敢细看。
傅红雪的情况更糟。他全身僵硬得像一块铁板，那身同样绚烂的衣裙穿在他身上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是当他下意识去摸他那柄从不离身的黑刀时，却发现刀被巧妙地隐藏在层层叠叠的裙摆之下，动作便显得更加笨拙怪异。他的脸色比平时更苍白，紧抿着唇，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酷刑。
李曼青年轻面嫩，换上女装后竟意外地不那么违和，只是眼神中的紧张和窘迫挥之不去。他小心地调整着腰间的软剑，确保它不会露出破绽。
孙小红经验老到，很快将自己打扮成一个略显年纪、风韵犹存的嬷嬷模样，负责看管这些“姑娘们”。昏迷的李寻欢则被安置在一个巨大的、伪装成乐器箱的箱子里，由一头骆驼驮着。
而叶风……他几乎不需要怎么打扮。只需将那头妖异的紫发编成复杂的发辫，戴上额饰与面纱，再换上一身更为暴露诱人的舞姬服饰，那双天生的桃花眼微微一眯，眼波流转间便是风情万种，比真正的西域舞姬还要魅惑勾人。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帮其他人整理衣饰，动作娴熟，看得阿飞和傅红雪脸色愈发黑沉。
“啧啧，几位‘姐姐’真是……各有风姿呢。”叶风捏着娇柔的嗓音，故意扭了扭腰肢，换来阿飞一记几乎能杀人的冰冷眼神。
“闭嘴。”阿飞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经过面纱的过滤，更显低沉怪异。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驼铃声由远及近。一支小小的驼队出现在沙丘尽头，领头之人披着宽大的斗篷，看不清面容，但那双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的碧眼，表明了其身份——沙漠狐狸。
她的目光扫过这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尤其是在叶风和阿飞身上停留了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极力压抑却依旧明显的笑意，碧眼中满是戏谑：“嗯……不错，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尤其是叶公子和阿飞前辈，真是……倾国倾城。”
阿飞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叶风却娇笑着行了个不伦不类的西域礼：“狐狸姐姐过奖了。咱们可以出发了吗？人家都快等不及了呢。”
沙漠狐狸轻笑一声，不再多言，挥了挥手。驼队中分出几匹骆驼和几个沉默的、同样包裹得严实的护卫，示意叶风等人加入队伍。这支队伍里，还有另外几名真正的、眼神麻木惶恐的西域女子，她们是这次要被“进献”的人选。
“这是每个月给总坛补充‘侍女’的队伍，”沙漠狐狸低声解释，声音恢复了冷静，“规矩都打点好了，你们混在里面，不会有人仔细查问。记住，进去之后，少说话，多观察。里面的人……比外面的沙狼更危险。”
队伍沉默地在月光下的沙海中前行。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般的风蚀岩林。岩林深处，隐约可见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和昏暗的灯火。
入口处异常狭窄，仅容两匹骆驼并行。两侧高耸的岩壁上，隐约能感觉到无数道冰冷的目光扫视下来，带着审视与贪婪。几名身着暗红色服饰、神情阴鸷的魔教教徒上前拦检查。
沙漠狐狸的一名手下上前，递上一面刻着奇异符号的令牌和一小袋沉甸甸的东西。为首的教徒检查了令牌，掂了掂袋子，冰冷的目光在队伍中那些“女子”身上扫过，尤其在叶风和阿飞身上停留了许久，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噜声，最终挥了挥手放行。
通过那道狭窄的入口，眼前豁然开朗。
里面并非想象中的阴暗洞穴，而是一个巨大的、依着山腹开凿而成的宏伟殿堂群。巨大的石柱支撑着穹顶，墙壁上雕刻着诡异狰狞的魔神图案，燃烧着绿色火焰的火把插在壁龛中，将一切映得光怪陆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浓郁的、甜腻中带着腐朽气息的奇异熏香，隐隐还能听到深处传来模糊的诵经声和若有若无的惨叫呻吟。
队伍在一个偏僻的、充满霉味的侧殿停下。几名真正的魔教侍女面无表情地过来，机械地将新来的“女子”们带走，分配到不同的区域去做粗活。沙漠狐狸的护卫暗中打了个手势，示意叶风等人跟着其中一队人走。
他们被带入一条狭窄潮湿的甬道，来到一处类似集体宿舍的石室。石室里只有简单的石床和破旧的铺盖，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霉味。
“今晚就待在这里，不要随意走动。明天会有人来给你们分派活计。”领路的侍女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便锁上门离开了。
石室内只剩下他们几人和另外几个瑟瑟发抖的真正女子。
门一关上，阿飞立刻扯掉碍事的面纱，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这间简陋的石室。傅红雪默默走到门边，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李曼青和孙小红迅速检查那个装着李寻欢的箱子。
叶风则走到石室唯一的小窗边——那只是一个狭窄的透气孔。他透过气孔向外望去，外面是错综复杂、灯火明灭的甬道和殿堂，如同一个巨大的蚁穴迷宫。隐约能看到巡逻教徒的身影和某些殿堂内进行的、令人不安的诡异仪式。
“我们进来了。”叶风的声音压得极低，失去了之前的娇媚，带着一丝凝重，“但这只是最外围的杂役区域。真正的核心，还不知道在何处。”
阿飞走到他身边，同样看向窗外，冰冷的眼眸中倒映着跳动的绿色火焰：“找。总能找到。”
他们的潜入计划成功了第一步，但同时也真正踏入了这片龙潭虎穴的最深处。危机四伏，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而昏迷的李寻欢，以及那个不知被带往何处的叶开，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魔教总坛的黑暗，才刚刚开始向他们展露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