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一:乌拉尔的铝土之魂,——克拉斯诺图林斯克9号矿场。
位于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州深处,一个已探明储量惊人、品位极高的铝土矿。
矿区拖欠工人工资七个月,工会领袖已发出最后通牒,随时可能爆发大规模骚乱。
州长先生夜不能寐。
在莫斯科一家隐秘的俱乐部进行。
“北极星投资”的高级并购专员,
——伊戈尔·斯米尔诺夫,
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眼神冷静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冬。
坐在真皮沙发里,指尖轻轻敲打着光滑的红木桌面。
他对面,州长首席顾问安德烈·弗拉基米罗维奇微微前倾着身子,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
“矿场的情况,想必您比我更清楚,顾问先生。”
伊戈尔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七个月发不出工资,工会的耐心已经耗尽。
我听说……
工人们准备封锁铁路了。”
安德烈顾问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轻轻晃动。
他眼前闪过州长焦灼的面容,
还有那份放在办公桌上、措辞强硬的最后通牒。
伊戈尔将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轻轻推过桌面。
《克拉斯诺图林斯克9号矿场危机处置与就业保障方案》的标题在柔和的灯光下格外醒目。
“八十亿卢布,立即到账。”
伊戈尔的声音依然平静,
“足以清偿所有欠薪和社保缺口。
未来三年,
我们还承诺投入一亿五千万美元进行环保改造和设备升级。
五千个家庭的生活将得到保障,
社会稳定……也就有了保证。”
安德烈快速翻阅着文件,条款优厚得令人难以置信。
但他深谙这个游戏的规则,知道这份慷慨背后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条件。
“州长先生……”
安德烈斟酌着用词,声音压得更低,
“他最关心的是社会的稳定,以及……他个人未来的……平静生活。”
伊戈尔的嘴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天鹅绒面的小盒,
尺寸恰好可以容纳一枚怀表。
盒子滑过光洁的桌面,停在安德烈面前。
“这是对州长先生致力于民生事业的敬意。”
伊戈尔的声音轻得像耳语,
“瑞士苏黎世联邦银行,第734号保险箱。密码是您女儿的生日。”
安德烈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当然明白盒子里不是怀表,而是一把可以开启一百万美金的钥匙。
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方连他女儿的生日都一清二楚。
“此外,”
伊戈尔端起酒杯,轻轻摇晃,
“项目成功后,每年利润的百分之零点五,会以咨询费的名义,存入您在列支敦士登的账户。”
两天后,
斯维尔德洛夫斯克州政府发布第374号特别决议,
以“吸引外资、盘活国有资产、保障民生就业”为由,
批准了北极星投资对克拉斯诺图林斯克9号矿场的收购。
一百二十亿卢布的收购价,
在官方文件中被描述为“公允的市场价格”。
就在决议发布的二十四小时后,
一支由前空降兵少校阿尔乔姆率领的“北极熊”加强营,乘坐着二十余辆装甲运兵车,浩浩荡荡开赴矿区。
时值深秋,乌拉尔山脉早已银装素裹。
矿区的办公楼破败不堪,窗户上结着厚厚的冰霜。
当装甲车的轰鸣声打破山谷的寂静时,
工人们从破旧的宿舍里涌出,
手中握着铁锹和棍棒,眼中燃烧着七个月来积攒的怒火。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
从装甲车上下来的不只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还有一车车满载的面粉、罐头,以及几个持着密码箱的财务人员。
阿尔乔姆少校登上矿区最高的了望塔,寒风卷起他灰色制服的衣角。
他拿起扩音器,声音在雪山之间回荡:
“工资,现在发放。食物,按户领取。”
财务人员当场打开密码箱,成捆的卢布堆放在临时搬来的木桌上。
尽管这些纸币正在飞速贬值,
但毕竟是真真切切的货币。
工人们面面相觑,手中的棍棒缓缓垂下。
阿尔乔姆俯瞰着脚下这片富饶的土地,铝土矿在积雪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片蕴藏着巨大财富的山谷,已经换了主人。
在矿区办公楼的屋顶,那面历经风霜的红色旗帜缓缓降下。
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印着北极星标志的深灰色旗帜,在乌拉尔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
乌克兰的初冬,第聂伯河裹挟着碎冰缓缓流淌,河畔是无边无际的黑土地。
这本应是孕育着希望与丰收的沃野,此刻却显得格外沉寂。
三万多公顷的“黎明”集体农庄里,
生锈的联合收割机像垂死的钢铁巨兽,
瘫在荒芜的田埂上,
唯有枯死的向日葵杆在寒风中发出沙沙的哀鸣。
农庄主席奥克萨娜·伊万诺娃站在自家门廊下,裹紧了破旧的羊毛披肩。
她五十多岁的年纪,
风霜在她脸上刻下了坚毅的线条,
但此刻,
那双曾见证过无数个丰收季的蓝眼睛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忧虑。
仓库空了,燃油断了,孩子们眼里的光,也快熄灭了。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卷着尘土,停在了农庄办公室前。
张明远从车上下来,他穿着厚重的呢子大衣,与这片破败的景象格格不入。
他没有带庞大的团队,
只身一人,
却带着足以决定这片土地命运的权力。
会见安排在区行政长官瓦西里·谢苗诺维奇那间略显奢华的办公室里,
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与窗外凋敝的农庄形成刺眼的对比。
张明远深谙双线并行的艺术。
他面对奥克萨娜时,语气温和而恳切,如同一位真诚的合作伙伴。
“伊万诺娃女士,”
他摊开一份规划图,
上面勾勒着现代化的农场和安居乐业的庄员,
“‘北极星’可以提供最优质的种子、足够的燃油和化肥。
我们签订十年包销合同,
价格比国家收购价高出三成。
最重要的是,
‘黎明’农庄的所有庄员,都将成为新农业公司的雇员,享有稳定的工作和保障。”
他描绘的蓝图,
几乎是奥克萨娜梦中才能见到的景象,
是她苦苦支撑想要守护的东西。
然而,当他的目光转向区行政长官瓦西里时,氛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关上,窗外的光线被厚重的窗帘过滤,变得暧昧不明。
“瓦西里·谢苗诺维奇长官,”
张明远的声音压低了几分,推过去一份截然不同的文件,
“‘北极星’一向支持地方建设。
我们愿意向区政府捐赠五十亿卢布,
专门用于修缮本地的学校和医院。
想想看,这将是您任内何等亮眼的政绩。”
瓦西里长官肥胖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眼神闪烁。
五十亿卢布,
在这个混乱的年月,
是一笔足以让他做很多事的巨款。
张明远捕捉到了他眼中的贪婪,如同最老练的猎手。
他身体微微前倾,
声音几乎细不可闻:“我们更理解,
要维持地方稳定,长官您需要协调各方,殊为不易。
这里,还有一笔两百万美元的‘发展基金’,由您全权支配,用于……打点关系,确保一切顺畅。”
他轻轻推过去一张瑞士银行的本票,
那串零在昏暗的光线下,
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瓦西里长官的呼吸瞬间粗重起来,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两百万美元!
这足以让他的家族在西方世界从此高枕无忧。
几乎没有任何挣扎,他几乎是抢过那张本票,迅速塞进内衣口袋,仿佛怕它长出翅膀飞走。
“都是为了地方发展,为了人民嘛!”
瓦西里长官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
他立刻抓过笔,
在所有早已准备好的批准文件上签下了大名,
笔迹潦草而迫不及待。
随即,
他转向还有些犹豫的奥克萨娜,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劝导”:
“奥克萨娜·米哈伊洛夫娜,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为了农庄,为了大家,必须接受!”
奥克萨娜看着长官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急切眼神,
又想起庄员们饥饿的面孔和荒芜的土地。
她感到一阵无力与悲哀,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绑。
她沉默了,这沉默,即是默许。
收购价格?
文件上的数字符合一切规定,
却无人关心它是否与这三万公顷流淌着“黑色黄金”的土地价值相匹配。
几天后,几辆看似普通的民用卡车驶入“黎明”农庄。
车上下来的是身着便装,但行动间透着军人利落的“北极熊”安保分队。
他们没有张扬,
却高效迅速地在巨大的粮仓、孤立的油库和存放着珍贵农机的库房外设立了警戒哨。
很快,
一支支两人一组的巡逻队,
开始日夜不息地巡视在广阔田埂上。
他们没有打扰庄员的生活,只是沉默地站立,沉默地行走。
但他们冰冷的目光和腰间若隐若现的武器,如同无形的界碑。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这片古老而肥沃的黑土地上。
他们无声地宣告着一个事实:
这片曾经集体所有的、流淌着奶与蜜的土地,
从此,有了新的、唯一的主人。
寒风掠过空旷的田野,卷起积雪,仿佛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